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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栋:阿拉马力 永远的怀念

2014年03月31日 09:38 | 作者:唐栋 |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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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标题,是蛰伏于我心底很久的一句话,几年前,我曾将这句话写在宣纸上,寄给了阿拉马力边防连,寄去了我的浓浓情怀。

  1970年至1977年间,我曾是伊犁军分区阿拉马力边防连的一名战士。阿拉马力地处西天山深处,人迹罕至,环境艰苦,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大雪封山,收不到报刊书信,吃不到新鲜蔬菜。我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站岗、巡逻、训练、战备施工,充满了豪情和斗志。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了文艺创作,那是真正的业余创作,我在紧张的连队生活之余,利用每天晚饭后的一点时间和星期天、节假日,趴在床头或小板凳上写小说、写小节目。我的第一篇小说、第一首诗歌、第一篇散文,都写自阿拉马力,还在那里写出了几十个小节目,给我的连队、我所在的边防团和军分区文艺宣传队演出……

  阿拉马力,是我作为一名战士成长的地方,也是我的艺术生命启程的地方,是我许许多多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离开阿拉马力33年来,我从乌鲁木齐到兰州,再到南粤广州,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把阿拉马力揣在怀里,彼此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制定着回阿拉马力的计划,却因抽不出身而一次又一次落空。有时候,我会打开地图,在祖国最西北的边境线上寻找我的哨所,当然,针尖大的哨所是不会标记在全国版图上的,但我可以看到“伊宁”、“霍城”、“伊犁河”这样的字眼,也足以让我激动一阵……2010年的金秋十月,伊宁市委、伊宁市政府授予我“荣誉市民”称号,邀请我参加伊宁首届金秋文化节活动,我恰好有空,终于怀着重回故里的激动和游子归来的虔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看见了伊宁华丽多彩的新貌,闻见了伊犁草木的芳香,听见了流淌在街上的令人陶醉的热瓦普和都它尔……

  与我一同到达伊宁的还有著名作家毕淑敏,伊宁是毕淑敏的出生地。第二天,伊利军分区的领导就安排我和毕淑敏去我的老连队阿拉马力,这可是几十年来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整整一宿,我几乎没有合眼,回想着当年阿拉马力的一景一物和历历往事,泪水在眼眶里涡旋。我担心自己回到连队时会控制不住情感,搞得老泪纵横,多不雅观。偏偏毕淑敏又问:“你到了连队会哭吗?好,我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样哭。”毕淑敏这样问是有原因的,她有一次回她在西藏阿里的老部队时,就哭成了泪人儿。不过我想,我得坚强!

  在从伊宁到阿拉马力的路上,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面——巴彦岱、可可达拉、惠远、霍尔果斯……经过霍尔果斯之后,车子一直沿着国界线霍尔果斯河北行,当看到一排苍老巨大的柳树时,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这排柳树共有9棵,这儿的地名就叫“九棵柳”。这些树是谁在什么时候种下的,无从考证,但军用地图上有它的标记。当年我们每次巡逻,走到九棵柳就算到了辖区的南端……我叫车子停下,仔细端详这一排柳树,发现只剩下了6棵,这6棵树的树干已经空了,却依然顽强地向天空伸展着枝头,就像是一排驻守边关的老兵,毫不动摇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再往上走,车子绕过几道山湾,终于看到了我的连队。连队官兵们早已集合列队,欢迎我们的到来。看到那一张张年轻、稚嫩而又热情的面孔,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战友,没有丝毫的陌生感。跟大家见过面后,连长和指导员领着我们参观营区。虽然当年低矮的砖瓦营房已经变成了两层楼房,但老营区的轮廓依稀可见,尤其是有一排上世纪60年代建造的营房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用作连队的荣誉室,成为对官兵进行传统教育的生动课堂。在这排老营房的一侧,是我们当年开荒种出的苹果园,也是菜地。如今供给足了,不用再自己种菜,但那些苹果树依然健在,而且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枝头上还挂着一些没有来得及采摘的果子;这种叫做小国光的苹果,在这海拔两千米的天山深处长得还没有鸡蛋大,果皮发青,可是吃起来却有一种特殊的、地地道道的苹果味。我毫不客气地对连长说:“把果子给我摘一些吧,我要带回广州。”当我把那些果子带给我在广州的同事们品尝时,无不两声尖叫,第一声尖叫是看到这果子的形状时发出的:“啊?还有这么小的苹果?”第二声尖叫则是在咬下一口后:“啊?太有苹果味了!”我爱人捧着一颗小得稍不留神就能从手指缝掉下去的果子,说:“我虽然没有去过你当兵的地方,但我吃到了你种的苹果。”她仔细地品尝着这来自阿拉马力的苹果,仿佛在品尝我的边防生涯。

  在这片苹果园的下方,就是屹立在边境线上的连队的哨楼,她是祖国的眼睛,是战士的心脏,是连队最神圣的地方。当年我在这里时的哨楼,是用木板钉成的,只有两米来高,北京来的一位著名摄影记者曾在这座哨楼旁给我照过一张手握钢枪的照片,刊登在当年的《解放军画报》上;而现在,低矮的哨楼已经变成十多米高的瞭望塔了,沿楼梯走上去,居高临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种“祖国在我心中,尽揽五洲风云”的豪情油然而生……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这首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唱响祖国大地的歌曲,就诞生于我的连队,激励了无数的革命军人。如今,作为连队开展边防文化活动的内容,战士们把这首歌刻在石头上矗立于营区入口一侧,而另一侧,同样镌刻在石头上的是我的简历和我的“冰山系列小说”中的摘句,这令我感动与不安。我想,连队是把我的作品作为边防文化活动的内容之一,同时也是对我的一种鞭策和奖励,这种奖励,比我获得过的任何一种奖项都要珍贵、都要有分量!

  这天,恰好是毕淑敏的生日,连长和指导员叫炊事班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当然少不了蛋糕和长寿面,在面碗里,还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心”形鸡蛋;官兵们来到毕淑敏跟前,一起为她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感动得毕淑敏热泪盈眶,她说:“我曾经过过很多次生日,但今天这个生日注定将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最难以忘怀的生日。”

  由于时间关系,一些地方还没有来得及看就要往回赶路了。也罢,就留给下次吧,我一定还要再来。既然这里是我永远的怀念,就没有理由不常回来看看。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怎么没有哭?怎么没有老泪纵横啊?想必是脆弱的感情被激动与兴奋压了下去的缘故吧。

  然而,当我们的车子离开阿拉马力,看到列队挥手告别的战士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看到高高耸立在山头的瞭望塔越来越小时,我的两行热泪禁不住滚滚而下……

  阿拉马力,给我滋养、助我成长的阿拉马力!你是我生命裂变和成长的母体,以致在我后来的许多作品中,都渗透着边防生活的感受和边疆情怀。上世纪80年代我的“冰山系列小说”,就是以我在阿拉马力的边防生活为素材的;90年代以后我转入话剧创作,即使在遥远的岭南,我有几部话剧也依然大量地融进了我在阿拉马力的生活。

  阿拉马力,给我力量、助我飞翔的阿拉马力!我把青春的足迹留给了你,你把坚韧、顽强、豁达注入了我的血液。从这里走出去,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没有过懦弱和媚俗,因为曾经陪伴过我的,是阿拉马力的战马,是天山之巅的雄鹰,是苏尔塔斯峰的冰雪,是霍尔果斯河的流水,是卡拉乔克山下的红花,是后山牧场上的翠绿,是九棵柳的沧桑伟岸,是漫山的红叶苍松,是严寒时节战壕外面的狂风,是夏日里哨楼周围的宁静……

  阿拉马力,我深深地祝福你!

编辑:罗韦

关键词:边防 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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