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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暑期“卧底”工厂:与臭虫同宿 工资靠“斗争”

2014年09月15日 08:00 | 来源:人民政协网-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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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在工厂打工的27天

  说起暑期社会实践,你会想到什么?去公司实习、到社区实践,还是去乡村支教?大学生们正在做的可能远不止于此。这个夏天,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们在一个个小工厂里“实习”,在流水线上完成他们的“实践”。北京大学社会系副教授卢晖临介绍,大学生暑期下厂实践源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和香港理工大学关注农民工问题的高校老师发起的一项“关注新生代农民工计划”,该计划旨在促进与新生代农民工同龄的大学生关心劳动阶层,关注新生代农民工,通过讲习、调研、实践和进厂打工等方式使大学生了解底层现状,洞察社会现实。在深圳市宝安区福永镇的工厂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学生们都有着怎样的经历和体验呢?在大学生的一篇篇文字记录中,我们看到,大学生们通过近距离体验农民工的生产生活,倾听、记录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的生命历程,理解农民工在30多年改革中的所承受的发展阵痛,以及在当下社会转型过程中所面临的困境和大学生自身肩负的使命。——编者

  福永,一个美好的名字,蕴意幸福永远,那里的生活却没有名字这般美好。这是一个地处深圳西北部的小镇,和深圳的大多数小镇一样,城区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工业区。工厂区和住宅区交错排列。上班高峰时,步行的、骑车的人们穿着不同颜色,或是衬衫或是T恤的厂服,有时拿着包子馒头,行色匆匆,朝着不同的方向赶去。

  福永的白天很安静,烧烤、麻辣烫、炒河粉、火锅、大排档,那些刺鼻的气味和刺耳重复的吆喝,在此刻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油污和恶臭,间或踩上翘起的地砖,沉积在地下的污水被弹起,恶心得让人只想赶快逃离。

  这里没有书店,最常见的“杂志”就是妇科医院派发的“秋云妇科”。我宿舍的墙上贴了好多,反正也是不收钱的嘛。至于这些所谓的妇科医院,工友告诉我,那都是骗钱的,

  单调的流水线

  “刚开始,我用唱歌和思考驱赶无聊,直至觉得唱歌也无聊,最后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像一个机器‘撕下—贴上’无限循环了。”

  为了能够顺利进厂,我自称是技校毕业,已经工作一年了,想要体会真实的工人的生活和心态,也是想减少和同事之间的差距和隔阂。找工作还算比较顺利。因为我们是暑假中间去的,大多数工厂已经招满暑假工了,找了一上午只有一个电子厂大量招普工。也是因为这个厂不按劳动法结算工资,所以面试什么的也是相当简单,看过身份证之后就给安排工作了,第二天正式开始上班。

  这家电子厂生产电视机、平板、视频机等,1000多人,规模算得上中等。有两栋6层的厂房和一栋宿舍楼。

  我的工作是QC,即质量检测。前面十几天做着普通员工的活,给底膜贴双面胶。工作不算困难,拉长也从不催我。我开始特别认真地在贴,不往旁边看也不坐凳子。不一会儿,我就熟练了,动作越来越快,也做得越来越好。桌上一摞儿底膜贴完了,旁边的小妹给我又抬来一堆,笑眯眯地说,慢慢做,不急不急。我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做得那么快,眼下的这些恐怕是做到下班也做不完了。工作是无聊的,无聊来自于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不需要动脑子,也没有丝毫的成就感。每天的工作都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即使换一种机型,甚至调整一下工位,那难得的新鲜感也会立马被机械化的重复冲淡。刚开始,我用唱歌和思考驱赶无聊,直至觉得唱歌也无聊,最后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完全像一个机器“撕下—贴上”无限循环了。

  “高压”的车间

  “我们失去了凳子,被迫站着工作,每天11小时,上厕所只能在中间休息的10分钟内。”

  同事们,也不能说是“同事”,我常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孩子们”,则会互相开玩笑、打闹,大声地交谈,颇有班级的感觉。有几个坏孩子打打闹闹,跑前跑后,也有一些女生安静地趴在桌上做活儿,像是在完成一道题目,拉长则是我们的班主任———拉长进来后我们才会假模假样地做起活来。互相的玩笑是解乏的最佳方式,直到车间新来了一个主管———林主管。

  林主管是绝对的高压管理,凡是一切有碍于产量和生产的都不被允许。先是为了纠正懒散的工作作风,我们失去了凳子,被迫站着工作,每天11个小时。之后离岗证也被没收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仅被允许在中间休息的10分钟内去厕所,其余时间不能去。再然后,请假也不被允许了。车间内外张贴了满满3页规章制度和罚款条例。

  但管理越是严苛,工人们越是感觉压抑,就越是想要反抗。因为没有凳子,30多人的车间就有五六个老员工相继离职,既然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只能“用脚投票”。当然,这对于工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除了“辞快工”要被厂方扣半月底薪(900元),他们还必须离开熟悉的环境,再次面对不确定和漫长的适应期。相对应的,我离职时,线上的工人已经基本换掉一拨,据说,线上的产量相对于上月下降2/3。管理者和工人的对立,无形中造成了一种低效率。

  与臭虫同宿

  “工友说,刚来时也被咬得很惨,后来臭虫熟悉了气味,就不咬了。”

  刚进厂时就听室友说有臭虫,没过两天,我们身上都被咬得满是红包,胳膊上、腿上、背上,严重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了,咬过的地方又红又痒。据一个工友说,他刚来时也被咬得很惨,后来臭虫熟悉了他的气味,也就不咬了。旁边的一个阿姨认同地说道,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让你们也知道生活不容易啊!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不能是我们“认命”的理由,毕竟宿舍的恶劣环境是厂方造成的———宿舍公共卫生极差,宿舍楼后面的污水沟常年散着臭味,床板是用了很久的木板,有些不是实木,是薄木片压制而成,为臭虫安家提供了好条件——而这些问题都是厂方可以且必须解决的。其实之前厂里也给所有宿舍喷过杀虫剂,不过只是形式化的,随便喷一点儿,解决不了问题。但只要每月认真喷一次,基本上是能解决的。

  邻工位的大姐常常给我看她被咬的红包,她说宿舍里只有她一个被咬得很严重,她不敢也不知道找谁投诉。其实何止臭虫,宿舍的安全也是很大问题,大姐发工资后,自己留了600元,其余2000元全寄回家里,但没两天,那600元就在宿舍被偷了。大姐被盗之后的4天又有失窃,都发生在晚上。与宿舍松散的安全管理相反,宿舍罚款制度却是难得的严厉———没关电扇,罚款;随意调换房间,罚款;损坏公物,罚款……

  工友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或者觉得说了也没用,一个小小的员工凭什么能撼动一个庞大的公司的制度呢?于是很多人选择与老乡在外面租房,虽然会舒适一些,但是用在路上的时间,每月在住宿上的花销,甚至于找房子的劳累,都造成了或多或少的麻烦。

  合法工资靠“斗争”

  “大部分工友不敢提加班工资,因为厂里有规矩,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的是厂规不能大于法律。”

  我在工厂工作27天,进账3500元,这是大部分工友无法达到的水平。他们辛辛苦苦的工作一个月,不漏加一个班,顶多只有3000元出头。我是按劳动法结算工资的,而普通工友不是。当然,这是经过斗争才获得的。而对于大部分工友来说,他们不是不知道周末加班工资是20元/小时,但他们之所以忍受12元的时薪,是因为这是厂里的规矩。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的是,厂规毕竟不能大于法律,既然劳动法保护我们工人,给我们双倍工资,那工厂就不能违反。

  十七八岁的孩子对于工资是不敏感的,他们花钱随便,每月也基本攒不了几百元。但是那些需要养家,特别是男工,压力就更大一些,对工资也要求更高。我们车间的工资普遍是2700元左右,特殊岗位可能达到3000多元。

  厂门前有一条步行街,说是如此,其实不过是摆地摊和烧烤的长街,一到晚上便乌烟瘴气,各处都是高音喇叭,或是推销或是放着俗气的音乐———嚣张地钻进你的耳朵,逃也逃不掉———哪里都是广告,哪里都想要你出钱消费,轻易地就把欲望变成了需要。工友常常感叹,一出去逛街就忍不住要花钱,还是不出去的好。

  我们的努力

  我们除了体验工厂生活,还试图做些努力,想要改善工人们的工作环境。通过张贴意见书,表达我们对宿舍环境的不满,引起了领导的重视,在我们离开之前,公司已经开始换床板,以及喷药。

  辞工时,我们不仅不允许公司扣我们的钱,并且用法律据理力争,争取到了按劳动法结算工资。公司也贴出告示,下个月将实行劳动法结算。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我们让工友看见,用法律是能够维护权益、解决问题的。

  我们在辞工时,向上级领导提出返还凳子和撤销不合理罚款规定的要求,也在我们走后付诸实施。

  在有法律对劳动者权益的保护前提下,默默忍受或者无奈辞职不应该是工人仅有的选项。打破这份沉默与无奈,更好地保障劳动者权益,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企业的良心、工人的意识都需要被唤醒。

  (文/晓宇 作者系华中农业大学学生)

编辑:付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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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大学生暑期社会实践 流水线 高压的车间 无聊 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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