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在全国政协召开的以“西部农牧区包虫病防治”为主题的双周协商座谈会上，部分委员和专家建议，从动物源头重视包虫病防控。全国政协主要领导提出，要实现2020年基本控制包虫病流行的目标，应综合防治，重在源头。会后，记者赴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实地进行包虫病防控再追踪。

　　对于农牧民来说，牲畜就是他们的心肝，他们最怕的就是牲畜染病死亡。彝族农牧民马足里呷刚刚经历了这样的痛苦。他的羊群中有4只成年羊因感染包虫病死亡，损失超过6000元。“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啊，只能挨着。”说到此事，这个皮肤黝黑的40岁壮汉脸上写满了沮丧。

　　马足里呷家住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解放沟乡解放村。这里是传统的农牧区，土地少且比较贫瘠，只能种些土豆、荞麦等农作物。但这里光照充足，草场广阔，所以，一直以来，畜牧业都是当地的支柱产业。

　　“近年来，昭觉县畜牧业发展较快，其收入占到农牧民全部收入的70%以上。不过，这里的农牧民及畜牧业一直受到包虫病的威胁，这是一道抹不去的‘伤痛’。”在基层从事动物防疫工作30多年的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高级兽医师罗锦定表示。

　　6月上旬，记者和四川省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研究员阳爱国，跟随罗锦定前往昭觉县解放沟乡解放村，了解该县包虫病的防控情况。

　　包虫病从牧区向半农半牧区、农区扩散

　　昭觉县位于凉山州州府西昌市以东100公里，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县，全县97%的人口都是彝族。该县有草山草坡15.07万公顷，占全县总面积的56%。“与甘孜藏族自治州和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不同，凉山州不是四川包虫病的重点流行区，可是该州的美姑、布拖、昭觉、木里等‘老九县’（原凉山彝族自治州与西昌地区合并前的九个县）中，昭觉和木里两县一直有包虫病疫情存在。”罗锦定介绍。

　　解放村位于西昌市和昭觉县城中间，距离西昌市55公里。汽车沿着S307（合木公路）公路在大山中穿梭。由于正在修路，一路暴土扬尘、颠簸不平，原本不足1小时的路程用了两个多小时。

　　罗锦定对这里的路况再熟悉不过了。20年前，他到各个村子做防疫工作，山路难行，走一两个村子就需要一天时间，经常是三五天回不了家。这也是农牧区包虫病防控的困难之一。

　　在距离解放村差不多10公里的地方，眼前豁然开朗。公路像银带一样蜿蜒远去，两边是青翠欲滴的草场，极目望去，天上白云飘飘，远处青山绵绵，草场上羊只星星点点，犹如珍珠洒在碧玉盘上。微风轻拂，草香扑鼻，让人不由得想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来。

　　“如果没有包虫病，这里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罗锦定说，这么多年来，在昭觉等农牧区，虽然人感染包虫病的情况少了，可牛羊感染的情况一直不太乐观。更让他担心的是，由于动物的迁徙和防控手段落后，在四川，包虫病有从牧区向半农半牧区，乃至农区扩散的势头。

　　农牧民的无奈

　　解放村位于合木公路边上。在村外山坡下一片开阔的草场上，一群羊正在悠闲地吃草。解放沟乡兽医站防疫技术员马小华介绍，这片草场有一千七八百亩，草场上的羊群就是马足里呷的。

　　沿着山坡下行，有一片开阔地，6个并排的羊圈已初具规模，马足里呷正在和瓦工、木工师傅一起盖羊圈。“这些羊总共有110多只。我家的收入基本上全靠养羊，一年能挣五六万块钱吧。”马足里呷充满信心地说，这些年他家攒了些钱，想扩大养殖规模，就先盖了新羊圈，好让这些羊安全过冬。

　　“你家的羊感染包虫病的情况严重吗？”听到记者的询问，马足里呷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这个病断不了根……”

　　马小华在解放沟乡工作了14年，对全乡包虫病疫情了如指掌。他说，前些年这里的羊只感染率超过了10%，这几年由于采取了一些防控措施，感染率有所下降。

　　羊只感染了包虫病不但影响膘情，还会病死。马足里呷说：“农牧民最怕羊死，特别是成年羊，一只100多斤，市场价近2000元，羊死了屠宰场是不要的，只能埋掉，心疼啊！”

　　统计显示，全国包虫病流行县有350多个，每年受感染家畜超过5000万头只，流行严重地区羊的感染率超过40%，每年家畜因包虫病死亡和脏器废弃等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50亿元。

　　“如果人感染了包虫病，就更糟糕了。”马小华说，在农牧区有一部分农牧民根本不了解这种传染病，更缺少有效的防控手段，得了病也没钱医治，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了啥病。

　　“在昭觉也是这样，由于经济条件有限，以前农牧民得了包虫病，就听天由命了。后来，国家有了包虫病防治项目专项资金，每个手术患者可以补助8000元，可患者的负担依然不轻。而且一旦得病，基本上就丧失了劳动力。”罗锦定表示。

　　狗和羊驱虫的局限性

　　在马足里呷家的羊圈旁，拴着一只小黑狗，见到陌生人过来，狂吠不止。

　　这不是个别现象。马足里呷说，在农牧区几乎家家都会养狗，有的还养了不止一只。农牧民把狗当成最亲密的朋友。

　　狗在包虫病的传播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包虫病是棘球绦虫的幼虫寄生在人或动物体内引起的人兽共患病。狗吃了患有棘球蚴病的牛羊脏器后，棘球蚴会在其肠道内发育为成虫，成虫产卵随狗的粪便排出污染草场、水源或蔬菜，可致人和牛羊感染。

　　“你知道如何预防包虫病吗？”记者问道。

　　“知道一些，狗要拴养，不能让它和羊群接触；不要把牛羊的内脏给狗吃；不喝生水、不吃没有煮熟的牛羊肉。”马足里呷说，这些知识都是马小华通过讲课告诉他们的。

　　不过，马小华表示，要想控制包虫病，光靠宣传教育还不够，必须从切断传染源入手。村级动物防疫员几乎每个月都会到村里指导农牧民给狗和羊驱虫。“地方太大了，牲畜又多，整个解放沟乡牲畜的存栏量超过16万头只，其中羊就有12万多只。我们人力不足，根本忙不过来。”

　　另外，罗锦定表示，驱虫药对羊有一定的副作用，驱虫前必须给羊称重，根据羊的体重决定用药量。一旦过量，可能导致羊只死亡。

　　从多年的防控经验来看，给羊驱虫预防包虫病的效果不太好，不过给狗驱虫是个好办法。2010年14部委联合发布的《包虫病防治行动计划（2010－2015年）》的要求是“犬犬投药、月月驱虫”。“狗驱虫要保证连续性，驱虫后一周内要对狗粪进行消毒掩埋处理。这些工作做不好，会造成狗的重复感染。”罗锦定说，目前，最困难的是流浪狗的管理，好多地方的流浪狗基本上无人管理，这给人和牛羊感染包虫病带来了巨大风险。

　　在棘球绦虫的终末宿主中，家狗只占一半左右。“家狗可以让主人投药，其他终末宿主如流浪狗、狐狸等怎么办？”马小华问道。

　　羊免疫是未来防控方向

　　“预防接种是防控传染病最有效、也最经济的手段。”罗锦定表示，羊是棘球绦虫最主要的中间宿主。如果能够给羊预防接种，保护羊群健康，就能切断它和狗之间的传播链，最终人也不会感染。

　　1999年，农业部从新西兰引进羊包虫病基因工程亚单位疫苗核心技术，经中国农科院在新疆、四川等省区的临床试验研究，确认其效果后于2007年报批并获得国家一类新兽药证书。2009年，在国家科技部和发改委支持下，我国建成了世界上第一条年产5亿头份羊包虫病基因工程亚单位疫苗生产线，2010年实现了产业化。

　　从2010年开始，中国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先后在宁夏、青海、四川等省区进行了羊包虫病疫苗应用示范试点。其中，在宁夏对羔羊免疫后的监测显示，保护率达82%；在四川甘孜州的理塘县、阿坝州的若尔盖县对羔羊免疫后的监测显示，保护率达90%以上。

　　“在青海，对贵南、泽库两县新生羔羊二免后血清抗体平均水平达到了94%，建议推广该疫苗。”青海省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蔡金山此前表示。

　　“如果有疫苗可以控制羊感染包虫病，你们愿意使用吗？”记者问马足里呷。

　　“愿意是愿意，可费用怎么算？现在羊痘、口蹄疫、蓝耳、羊三联疫苗，都是政府免费提供的，包虫病疫苗也免费吗？”马足里呷马上问。

　　罗锦定介绍，对羊只进行包虫病疫苗免疫的费用并不高，在羊羔出生两个月后打一针，第三个月再打一针，以后每年加强一针，就能对羊只起到有效的保护作用。一年一只羊的费用大概在5块钱左右。但是包虫病流行区都属于西部欠发达地区，养殖户无力、也不愿承担这部分费用。

　　“关键是，国家没有包虫病疫苗推广使用的专项经费，致使农牧部门的防控工作难以全面开展。”罗锦定表示，人员经费保障也是个大问题。西部农牧区地广人稀、交通条件很差，可目前，村级动物防疫员的收入很低，补贴也很少，比如在凉山州，村级动物防疫员的补贴每月只有200块钱，怎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罗锦定建议，尽快设立专项经费，一方面由政府购买疫苗，在西部农牧区推广使用；另一方面，加大对农牧区防疫人员的经费补贴。

　　“希望国家能对少数民族贫困地区，特别是藏区的包虫病防治给予支持。家畜免疫加上犬驱虫，未来5年，我国西部农牧区包虫病流行的状况就可以得到彻底扭转。”罗锦定乐观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