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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公凯:道行之而成的艺术探索与人生实践

2015年09月09日 17:25 |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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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人

 

  自幼得到父亲(潘天寿)的言传身教,潘公凯耳濡目染,笃信中国文化关于修身养心、作人为艺的教导,艺术在他看来既源出于人生又汇归于人生,人生才是活生生的大艺。置诸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脉络,艺术形式从来与人世生活密切相关,而人的艺术才具本来就生发于人生共在之整全生命的感知与表达,并且需要整全生命之修持来加以培育与浇灌;这就不能脱离文化修养与心性修炼,甚至不能与德性完全无关,尽管狭义的伦理道德并不决定艺术质量。

 

潘公凯先生

潘公凯先生

 

  中国艺术就根本而言,应当通达天地万物并育协和的大道,为艺之人到此境界方始获得最高意义的生命充实、心灵自由。这样一种观照方式与实践路向,千百年来已融入诗文书画乐舞诸艺,融入诗品书论画品乐论诸多评鉴著述,活化为历代为艺之士的身体力行、心领神会,自然构成中国传统文化之习焉不察的生活氛围。

 

  成长于这样的氛围中,潘公凯极其仰慕父亲在艺格与人品上都获益极深的老师李叔同先生(弘一法师,1880~1942),这既是精通书画、金石、音律、诗词文章、戏剧表演的艺术典范,更是把作人看得比为艺重要得多的人格典范。成长环境中有这些先贤的潜移默化,潘公凯从来不把艺术看作一门与人生无关之技术,而是以复其本源的态度观照艺术的源初形象:来自生命并反哺生命的教养之道、践行之道,其实质是作人之道。潘公凯明言自己的看法与父亲完全一致,作人比为艺更难,作人比为艺更重要、更根本。

 

  本着作人之道,以全面发展为目标,潘公凯立足于美术创作,并且保持科技的兴趣、理性的态度,以致善为支柱向着审美与求真的领域不断拓展,探询古今新旧之历时演替,观照中西内外之同步弥散,从时间空间的交织中寻找生成与重建的契机。作为艺术家、美术理论家与美术教育家,潘公凯不仅跨越美术领域不同门类的界限,更转换身份于艺术、学问与行政之间,所有这些,都是其整全存在的充分实现与多维表现,也是其不断进行生命历炼与精神转化的人世修行。

 

  潘天寿与潘公凯,1961年摄于杭州灵隐

 

  写意

 

  画格与人格,在潘公凯这里完全一致。不屈不挠地顽强伸展,承受压力、历经曲折而绵延不断,画如此,人亦如此,这在艺术追求上也得到反映。

 

  传统水墨画在当今面临时代挤迫,潘公凯接过了父亲的衣钵,也继承了父亲的责任感,不仅如实领会传统的形式语言、审美标准,更继承历代前辈在其处身情境中拓展新局的愿力与志向,以期重构适应时代条件的新形式、新气象。

 

  大幅写意画具有的强大冲击力,在现代大型展览场所里体现得最充分,其展示形式亦符合现代欣赏者的审美习惯;全幅画面一举呈现,扩展了观众对于水墨画的视觉感受;作品巨大的尺幅、浓重的笔墨,使其与重彩油画、前卫艺术同台并置,气势分毫不让。这就要求画家具有非凡的掌控与驾驭能力,对于墨色的浓淡分布,笔线的疏密间杂,都要有通盘协调,如统帅指挥战阵、灵活调度,千军万马随其令旗挥舞而盘旋奔突。曳笔游走于巨幅之内,画家全身投入画面舞台,恍若进入自发的周旋运转状态,心随笔运、身与笔化,身心之运作完全契合笔与纸之协同运化,而共同应合于天运,亦即物我浑然同体的自行运动。

 

  2014《高秋图》98cm×180cm

 

 2007年《新放》180cm×180cm

 

  投入这样大规模调动的身心纸笔一体联运之墨舞,潘公凯实际上在践行一种心性训练与生命能量的训练,既实施对于超大画面的控制,又进行自我控制与自我提升,他在自由抒泻情兴的同时,也在挑战水墨书写的极致。

 

  潘公凯一直认为,传统水墨画在当今时代的生存环境、呈示条件,已与古典时代截然不同,因此需要引入他者的角度与多元的视野,适当吸收新技术、新手段,促进传统文化的转化与创造,既传承其一脉相通之神,又拓展新貌、寻觅生机。潘公凯的一系列尝试,都可以说是一种“创造性的转化”(林毓生)、“转化性的创造”(李泽厚),他以自己的家学与新知、天性与功力,创造性地把古今鸿沟转化为可以沟通的资源,从而为古老传统创造出一条潜含生机的新路。

 

 2005 《晨》 34x136cm

 

      究理

 

  潘公凯高度重视中国画的笔墨,尤其注重其精神性。笔墨是中国文化在视觉方面独有的精神表达方式,它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传统绘画的文化精神与文化含量。这套独特的视觉语言能有如此重要的文化作用,又要归因于中国绘画很早就启动的精英化进程。

 

  文人画家在汉代就已出现,魏晋南北朝更有顾恺之、戴逵等一批属于士大夫阶层的杰出画家,而且出现了精深的绘画理论与批评专著;唐代及以后,王维、苏轼等人以大诗人兼大画家的身份,有力促进了中国画的文人化进程。文化精英把思想领域的最高成就带入到对艺术的理解之中,直接影响绘画艺术的发展方向与绘画艺术的理论深度,这在艺术本体演进中具有重要意义。

 

  潘公凯重点指出,在对艺术的理解与研究中,“理”非常重要,笔墨的独立与之直接相关。“理”涉及主体与客体的互动,既包含主体的意向、意念,也包含客体的内在结构与潜在态势。简言之,从主客协同运作中涌现出来的运行规律,就可称之为“理”,以它为依据去爬梳、归纳那些无常形而有常理的对象,就形成了简练而稳定的程式化语言。“程式”的侧重方面不在于外观特征、类别区分,而在于内部理路与主导关系。笔墨正是在程式化的演进过程中愈益获得独立,逐步成长为中国绘画独有的视觉语言,反过来又不断推动程式化的演变进程。笔墨独立之后就形成了不依附于客观对象的审美价值,表现为符号自身的审美趣味、甚至是一种意趣,它以富有中国文化精神含量的方式,为人类视觉结构的精致、视觉功能的复杂、视觉感知的敏锐、视觉经验的丰富,作出了无比巨大的贡献。中国传统绘画在艺术本体论意义上的历时推进,其实就是笔墨程式、审美意趣的推进,也是中国历代文化精英通过亲身实践对人类视觉审美能力的推进。

 

  笔墨并不是中国传统绘画形式语言的全部,此外还有中国画特有的章法、造型以及意境等等,但笔墨居于关键、枢纽的地位,并与所有这些组成部分共同具有“书写性”的特征。潘公凯认为自己的作品其实与传统中国画差别极大,但有一点却忠实继承下来,那就是对“书写性”的重视。书写性是笔墨的基本特性,笔墨把书写之美体现得最为充分。独立于客体形象之外,笔墨自身的书写节奏、韵律正是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精髓所在,它关系到毛笔的制作与运用、绢帛宣纸的制造与使用,更密切关联于画家执笔书写的身体动感、心灵知觉、情意感受、学识修养、精神气质。书写过程体现为手眼心的协同运作,这是极富美感与愉悦感的生命律动前行。在本质上看,笔墨体现文化内涵与人格精神,画与人统一于知识精英群体的人格理想。作为艺术形式语言,笔墨必然要承载、表达精神内涵,具体说来就是以儒学为主、佛道为辅的人文传统、人格理想,这涉及中华文化深层次的精神追求与价值标准,亦即人如何作人,如何成其为高尚的人。

 

2015《君子见雅图》69cm×420cm

 

 2013《残荷如石图》970cm×360cm

 

  问史   

 

  “中国现代美术之路”课题的提出,源于潘公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对中国画出路问题的思考,具体来说就是针对当时美术界的全盘西化主张,提出了中西两大绘画体系两端深入的学术策略。

 

  九十年代初,潘公凯前往美国考察当代西方主流艺术,深入了解其存在形态、内部结构、现实困境与潜在发展空间,探寻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并以此为参照思索如何建构中国美术的现代形态,如何以中国自身经验为根基,生长出不同于西方现代主义的艺术形态。从1999年课题正式启动到2012年结题出版,潘公凯率领课题组成员先后开展数十次研讨活动,全面考察中国美术现代转型的历程与线索、性质与形态、标准与趋势,把他对1840年以来中国美术发展史的整体把握,对中国现代性经验、问题的理解与反思全部联系起来,使理论构想在反复探问中逐步深化。课题最终成果体现为数十万字的艺术史专著《中国现代美术之路》(北京大学出版社),上千张图片的大型文献图集《中国现代美术之路图鉴》(高等教育出版社),以及由前后九次相关主题研讨会构成的四大本会议论文集(人民出版社)。

 

  潘公凯明确提出:自觉,是判断中国现代美术史上诸种主张、方案之现代性的基本标识;传统主义、融合主义、西方主义、大众主义,合称四大主义,是中国现代美术的基本形态。“自觉”与“四大主义”,构成了“中国现代美术之路”课题的基本框架。

 

  为中国现代美术“正名”,这在潘公凯看来是20世纪中国美术研究最基本的问题,也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否则中国现代美术就只能游离于全球性话语之外,最多作为西方美术现代性的边缘例证,成为西方中心之外围的“多元”特殊性表现而已。“中国现代美术之路”课题自觉承担起“正名”的任务,其理论根据已大大超出美术领域,拓展到现代性反思的层面。根据“一切从事实出发”的态度与方法,潘公凯以社会史、社会心理为基础,搁置西方现代性既有的标准模式,提出了未来视野之下的事件突变本体论,以完整容纳、解释中国20世纪的历史进程,使其中涌现的事实、经验、理论得到合适的位置。

 

 《融》综合材料装置 尺寸可变

 

  观世

 

  人类文化的异质趋同、高端降解、浓度稀释的大趋势,潘公凯以“弥散”概念来予以总括。

 

  狭义的“弥散”,指的是以欧美为中心的西方文明率先进入现代社会,在世界范围加速扩散,以科技、军事、经济为支撑确立起人类文化体系中的主流地位。广义的“弥散”,一方面包括以中日为代表的东方文化的西传,但在西方中心论笼罩全球的大局势下,影响非常微小;另一方面更为重要,即后发国家经济力量的崛起,带动其文化实力的增强,开始从各个层面影响先发国家,有望逐渐在全球造成受益与反馈的联动态势。

 

  就目前情况看,欧美仍然处于世界文化的领先地位,尤其在全球一体化进程中借助信息网络的迅猛发展,其文化成就与体系性的知识快速扩展到世界各个角落。潘公凯高度肯定西方对人类文化的伟大贡献,但对当前的某些趋势表示担忧,并借用物理学概念“熵”来形容全球文化的弥散状态。物质、能量、信息在某个场域中的扩散,具有从高阶位向低阶位流动的趋势,这就是“熵”的增值,在文化弥散现象中表现为文化特色削弱、精神价值拉平,等等。随着弥散的波及,历史性的思潮、流派演进就转变为共时性的多元因素杂存;体系性的知识与地域性的文化环境互动,进而与原子化的个体认识混融,形成碎片化、拼贴化、扁平化、匀质化、通俗化的全球性景观。在目前这样加速弥散的处境中,曾经具有开拓精神、精英价值的实践及理念,很快会被低劣琐屑并且没有意义的复制所瓦解。因此需要不断寻找、建构“负熵”的涌流,才能对这种片面性的主宰、同质化的泛滥,构成必要的平衡与补充。深入“弥散”的大趋势,从中探寻新的生长点,这就是潘公凯提出的“生成”,也就是在增熵的洪流中寻求负熵,在趋同于混杂纷乱的无序状态中创造秩序。

 

  南极科考站方案设计

 

编辑:陈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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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潘公凯 艺术探索 人生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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