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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公益读书会第九讲 乐黛云谈散文 感悟人生际遇

2016年01月29日 17:57 | 作者:陈佳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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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率真自由的蜻蜓被政治的线拴住了,在地上挣扎,迟早就要完蛋的形象,也是对我自己的一个隐喻。”乐黛云自嘲道,“爱自由、爱玩、爱昆虫、爱开玩笑、爱恶作剧,活泼泼的一个年轻女孩,结果逐渐地被拴住了,掌握在淘气的小孩手里,到处乱跑,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日前,北京大学现代文学和比较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乐黛云先生在“会心公益读书会”上为读者讲述散文的写作,感悟时代的风云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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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现代文学和比较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乐黛云先生  贾炜 摄


人在肉体上不能不受百年时间和一定空间的束缚,但只要能打开思想之门,超越利害、得失、成败、生死等各种界限,就能获得精神上的真正自由。中国诗歌里写山水,以登高望远为主题,最终是为了追求自己最大的自由,自己能够到自己愿意去的地方,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这是我们很多人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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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公益读书会现场  贾炜 摄


“写景最好能够调动自己古代文化的修养,丰富你的风景描写,状物一定要把东西的写作和人的心情,整个历史现实贯彻起来,那样才会写得比较生动。” 12月19日,由会心阁和人民政协网联合主办,纪录中国和中国书法报协办的“会心公益读书会”第九讲顺利举办,乐黛云先生和读者分享怎么写景状物,怎么写得动人和留下记忆。乐黛云先生的散文集不仅是美文,也是人生的一种指导,一种精神上的平衡。


山的无穷和人的有限


写山要把山的气质写出来,山的气质反映你自己的气质,如李白的“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天上有一片孤独的云彩,来来去去的,很自在地在天上飘游,“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中国人心目中的山是没有尽头的,它象征着人的眼界和思想境界的不断提升。


写景里面最好能够包含一点哲理,我们可以借助古人的智慧和情怀写景、写故乡、写童年。写山的时候孟子有一句话,“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孔子登东山的时候觉得鲁国很小,到了更大的泰山觉得天下也很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们应不断突破自己的局限,扩大自己的视野,看到更遥远,更远大的一些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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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公益读书会现场   贾炜 摄


比如说杜甫的《望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诗很有气魄,把写诗人的胸怀写了出来。明代有个诗人杨继盛追随杜甫的诗境,来到了泰山,“志欲小天下,特来登泰山,仰观绝顶上,犹有白云还”。可知山是不可限制,无边的,大自然无法穷尽。“登高望远”成为中国诗歌一个很重要的母题,很多时代,很多诗人都在进行发挥。


中国的诗歌文学最后都会落到哲学的主题和思想上。王之涣写了一首诗叫做《登鹳雀楼》,鹳雀楼在山西蒲州县的黄河高坡上,面对着巍峨的中条山,下临波涛汹涌的黄河。诗人在一千多年前登临鹳雀楼时,正好是夕阳西下,黄河东流的这种宏伟的气象尽收在眼底,“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人不要被你所看到的大山大河所限制,如果要更上一层楼,你就必须登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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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黛云先生为读者朋友讲述散文的写作 贾炜 摄


然而,庄子认为人不能不受各方面的局限,山的局限,水的局限,时间的局限,也就是生命世界的局限。比如说朝生夕死的小虫,它们的生命只有一天,绝不可能既看到月缺也看到月圆。还有春生夏死的虫类,秋生冬死的蝉类,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局限。


庄子说楚国南部有一只灵龟,它以五百年为一春,五百年为一秋;上古时代有一颗大椿树,以八千年为一春,八千年为一秋。只能活百年的人类当然不能和它们同日而语,所以人的眼界,不管怎么样都是有局限的。正如燕雀之类的小鸟只能在蓬蒿之间飞来飞去,它们的生命时间决定了它们的生命空间是非常狭小的,而鲲鹏则比它们自由得多,这种鹏鸟,背脊像泰山一样宽广,翅膀像天边的云,一飞就是九万里。更自由的列御寇连翅膀也不需要,只要乘着风,就能够到任何地方去。


但是在庄子看来,这也还不够自由,列子毕竟还要依靠风和空气才能够飞起来,他理想中的 “至人”是连翅膀、风和空气也不要,乘天地之正气,把握着“六气”(阴、阳、风、雨、晦、明)的变化,遨游于无穷之境,那才是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什么都不依靠,你就能想去哪就去哪。庄子理想之中的“藐姑射之山”就住着很多这样的神人,他们都是“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餐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人在肉体上不能不受百年时间和一定空间的束缚,但只要能打开思想之门,超越利害、得失、成败、生死等各种界限,就能像姑射山上的神人一样,获得精神上的真正自由。


山水写出人生感悟


“中国诗歌里写山水,以登高望远为主题,最终是为了追求自己最大的自由,自己能够到自己愿意去的地方,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这个是很不容易的,我们很多人都是在做这样的追求。”乐黛云先生认为写山水其实是在写人,“散文写山水,写风景,你不单是要有一个联想,而且要有中国诗歌的一些修养,对中国诗歌的一些哲理有所掌握,并和人的性格和修养联系起来,这样你写出来的山水才是辽阔的,无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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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公益读书会的读者朋友  贾炜 摄


乐黛云先生从小就喜欢面对群山,写对山的想象。“但真正能够打开思想之门,在辽阔的空间和时间里面周游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一定要自己有足够的修养才行。”乐黛云谈到对山水的感受时说到,“所以大家在登山的时候往往都不会很快乐,会悲伤,感觉到一种生命的有限,宇宙的无穷,进入到一种宿命似的悲哀,感叹人之渺小,一闪而过,而山山水水是永恒的。”


清代著名诗人沈德潜说,“余于登高时,每有今古茫茫之感。”南朝诗人何逊有诗云,“青山不可上,一上一惆怅。”诗人李白曾说,“试登高而望远,咸痛骨而伤情。” 我们在写风景的时候要有这种观感和远见,扩大自己的情怀和对自然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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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公益读书会的读者朋友 贾炜 摄


谈到家乡贵州的山山水水时,乐黛云很是激动。贵州的山水,特别是在黔东南、黔西南的崇山峻岭里面有很多的宝藏。贵州有一座非常高的山叫做梵净山,它集中了五岳的奇险,森林树种有七百三十余种。有在赤水河谷延续了两亿年,号称“古生物活化石”的桫椤国家自然保护区,有“上侪禹碑,下陋秦石”,壁立万仞,首字高七尺,末字高两尺六寸,至今未有识者的十行“红岩天书”。无怪乎国画大师刘海粟要说,“贵州的山水孕育着交响乐的情绪,当文化积累到高峰的时期,就一定会出震古烁今的大天才,来吟唱中华民族心灵深处的大悲欢!”


“我们在欣赏山和水的时候会有所不同,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给人一种非常稳定的力量,水给人的感觉是永不止息地流逝。”乐黛云认为山和水给人的感受是不同的。在中国诗歌中,以流水作为时间的隐喻再发展为人生短暂,自然永恒的咏叹是很普遍的。中国古人很早就把流逝不回的时光和流水联系在一起,所以孔夫子在奔腾不回的河边叹息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李白的诗也说,“逝水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杜牧咏叹,“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古今同。” 在中国的诗歌里面,流水隐喻人生的短暂,春江花月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此我们要珍惜每一次与任何一个人的相聚。


状物写出人生际遇

       

状物容易写得死板,如果要写得生动活泼,写得别人爱看,就要把自己的感情、思想和生活联系在一起,状物很多时候是和自己过去的回忆相联系。“我小时候在念初中时,正好是抗日战争的时候,那个时候在乡下躲警报,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昆虫。铅笔盒里经常会放几条肉虫,绿颜色的,很漂亮,长了很多脚,搁在手里和脖子里,冰冰凉的,特别有意思,而且喜欢用水彩笔给它涂上红的,蓝的各种颜色,再拿去吓唬人。”乐黛云回忆小时候的趣事时很是欢喜,“我小时候属于调皮捣蛋的那种人,特别喜欢用虫子去对付那些装腔作势的女孩,有些小女孩喜欢啊啊地叫,把她们逗得叫起来很是得意。有一次,我把这么一大条深绿色、非常有肉感的大豆虫放在年轻的英语女老师的讲义上,她被吓得要命,很是狼狈,引得全场哄堂大笑。我虽被罚站了半堂课,但心里仍然暗自得意。”


乐黛云先生小时候特别喜欢那些在小溪旁快乐地翻飞的像蜻蜓,但又不是蜻蜓的昆虫,长出羽纱一样透明的薄薄的翅膀,两只硕大的黑色复眼,余下的就是一张弯弯的,好像随时在微笑的大嘴。它的翅膀是软的,黑颜色的,像黑天鹅绒一样,个头也比较小,它的肚子也是软的,晶蓝色的,非常美的一种小蜻蜓。它们在水面上跳来跳去,从有着很多只腿的褐色幼虫中脱颖而出。她最喜欢的这种蜻蜓眼睛很大,嘴很有意思,好像老是在笑,弯弯的,特别可爱。在她心中,蜻蜓永远是和快乐、自由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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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现代文学和比较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乐黛云先生 贾炜 摄


“一般的状物,接下来就要想一些故事,也要有一些联想,这样你才能接下去,才能写好。”乐黛云讲到状物的写作时说到。鲁迅的《伤逝》写的是两个青年男女恋爱,后来结婚,都离开了家庭。他们离开了家庭,又失业了,没有钱生活,连买粮食的钱也没有,养的小狗也没有钱喂养。仅靠一点小米维系残生,像鸟贩子手里的禽鸟一样,只能任人摆布。后来更是像蜻蜓落在恶作剧的坏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着细线,尽情地玩弄、虐待,虽然没有送掉性命,结果还是躺在地上,只争着一个迟早之间。蜻蜓的意象在她的心中完全变了颜色,原来是活泼的、自由的、在小溪边飞舞着,后来变成小孩手里细线系着的,玩弄的,残忍的东西。


“把蜻蜓这事再发展一步,第一步写出来以后要有第二步的发展,再第三步。把蜻蜓写得比较活,这是状物的一个需要。”乐黛云讲述文章的写作时强调,“蜻蜓贯穿始终,而且和自己的命运,作者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才不显得那么单调。”


八十年代,乐黛云到巴黎去开会,巧遇在巴黎《欧洲时报》担任记者的著名作家祖慰,做了一篇访问记。他曾写到,“我形成了这样奇特的意象链:蜻蜓——鸟贩子的笼鸟——我就是我。”他认为这根意象链,似乎在叙述着中国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一代知识分子悲欣交集的乌托邦精神史。“大自然和书籍把她塑造成一个快活的、充满幻想的、像一部苏联电影中的女主角——蜻蜓姑娘。可是后来,她这只率真自由的蜻蜓被政治的线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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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公益读书会读者朋友们合影 贾炜 摄


1957年北大毕业后乐黛云留校,想着自己办一个年轻人的刊物,因为没有钱,就在老师里面募捐,但刊物并没有办成。因为这个没有出版的刊物,乐黛云他们八个人被打成了右派,她是右派的头,就变成极右派,被流放到农村劳改。幸而门头沟的山里面有很多核桃林和松鼠,松鼠常常把核桃搁到它的窝里,储存冬天的粮食,善良的老大爷经常在松鼠的窝里找出核桃拿回来给她们吃,使她幸运地躲过了那场六十年代大饥荒的死劫。


祖慰把蜻蜓作为自由的、活泼的、可爱的小蜻蜓到小孩子手里系着线玩弄的这样一个可怜的蜻蜓,和历史线索联系在一起。“这只率真自由的蜻蜓被拴住了,在地上挣扎,迟早就要完蛋的形象,也是对我自己的一个隐喻。”乐黛云自嘲道,“爱自由、爱玩、爱昆虫、爱开玩笑、爱恶作剧,活泼泼的一个年轻女孩,结果逐渐地变成被政治的线拴住了,掌握在淘气的小孩手里,到处乱跑,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然而,最终,蜻蜓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而且历经苦难,化作了滋润大地的春雨。


“我始终怀念祖慰这个作家,虽然只是在巴黎萍水相逢,但他那双能够识透人心的眼睛,他那善于理解和同情的襟怀,使我至今难忘。”乐黛云谈及祖慰,很是感怀,“相别近二十年,如今他还在满世界漂泊么?还是已经回到自己祖国的怀抱。不管他在哪里,我都深深地为他祝福。”(陈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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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佳

关键词:乐黛云谈散文 感悟人生际遇 会心公益读书会 第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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