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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路上的人生之“桥”

——王太和讲述父亲及其战友在长征途中的故事

2016年10月24日 09:43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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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王耀南,1911年出生于江西安源的一个鞭炮世家。从小就跟着我的伯父和叔叔一起在安源煤矿工作,主要制作鞭炮。1921年秋天,毛泽东到安源煤矿考察,年幼的父亲第一次见到了毛泽东,知道工人应该团结起来,把“五个手指头攥紧”。1927年,安源矿工参加毛泽东组织的秋收起义。于是,我的父亲就跟着毛泽东参加了秋收起义,并担任工农革命军第1军第1师第2团爆破队副队长,随后跟着部队去了井冈山。一路上,从爆破副队长到军委工兵营营长,直到1934年,红军开始长征,我的父亲及其战友也开始了他们的长征架桥之路。

王太和

王太和

王耀南穿草鞋在看书

王耀南穿草鞋在看书

1976年冬王耀南与作者王太和合影

1976年冬王耀南与作者王太和合影

长征路上的第一桥

1934年10月,秋风萧瑟,秋意深深。在中国东南的大地上,有一个本不起眼的地方叫瑞金,从这个时候起,它就成了家喻户晓的革命圣地。离瑞金不远的正西边,有一条分支的河流,那就是于都河,长征路上的第一桥就架设在此。

1934年10月上旬的一天,父亲接到命令,要求他带领的工兵营务必在12日午夜前赶到于都河执行架桥任务。父亲按照指示,随即带领部队从高嘴出发,经过几天的急行军,工兵营在12日按时到达了目的地———于都。

于都位于江西省南部,是赣江东源贡水中游的一个县城。工兵营一到于都,早在城南河边的赖公庙等候的作战科科长孙毅见到父亲老远就喊:“王营长,你可来了!”一一握手后,父亲就问:“在什么地方架桥?”孙毅说:“就在前面。你们先把部队安置好,再一起选择架桥点。”父亲和政委刘子明商量后决定:营部和指挥所就设在河边赖公庙里,并叫工兵二连连长梁玉茂在河对岸指挥,营部参谋长在河面上指挥。

把队伍安置好后,就开始对架桥位置的勘查。据父亲回忆,孙毅亲自带领工兵营干部对架桥点、河川情况进行了现场勘查。勘查的结果表明:河宽600多公尺,水深1公尺到3公尺,最大流速每秒1.2公尺,河底为沙石。经过分析、研究,决定集中大部分工兵连队,在江西于都县花桥、潭头圩(龙石嘴)、赖公庙、大坪心(龙门山)、峡山圩(孟口)一线架五座桥。具体安排是:工兵营负责在赖公庙附近架桥,在工兵营上游的架桥任务由红一军团工兵连负责。这五座桥的要求是不仅能通过骡马和炮车,而且要在10月16日午夜12点前必须架通,最重要的是为避免敌机侦察,架桥作业须在午后5点至次日晨7点之间进行。架桥任务非常紧急,不仅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而且要绝对保密。于是,在12日的当天下午,架桥就开始了。在深水区,父亲指挥战士们用民船作桥脚,杉杆当桥桁,上面铺上门板,构成浮桥。在浅水区打木桩做桥脚。尽管主要架桥材料已经由总部作战局征集、准备好,但桥板、绳索等材料还缺很多。为此,刘子明政委带领一个小组到附近老乡家里去征集。于都附近无树可砍,只有发动群众,到周围的老乡那里去征集。

根据地的老乡非常热情,听说红军要用,不管材料做何用,都会送给部队。为了按时完成架桥任务,大家想办法,出点子,边摸索边实践,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开始架桥时,因河太宽,船进入桥轴线,指挥很困难,又加上夜间作业,指挥员的口令听不清,旗语看不见。为工兵营撑船的水手就给部队出点子:在每条船中间挂一盏马灯。如果船都在轴线上,各船上的灯就会连成一条线;哪只船没在桥轴线上,哪只船上的马灯就会偏离一侧。这样,船到没到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水手的建议,大大简化了指挥手续,加快了架设速度。

10月14日,孙毅和总部作战局的同志陪同时任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周恩来同志来到了架桥作业场。周副主席仔细听取了架桥作业进展等情况并作了具体指示。根据指示,工兵营研究出了疏散浮桥的具体办法。浮桥是由一条条船组成的,每条船在水中的位置,上下由锚控制,左右靠相邻的船制约。船如果锚定得好,一般的水流冲击,对它影响不大,船基本位置不会有太大变动。因此战士们力求使每条船的锚下正,这样系锚的绳子和水流保持平行。然后在系锚绳索和船固定处做上记号,疏散时解开绳子,船顺水漂离浮桥,结合时捞起浮标,找到记号,加以固定,然后把相邻的船连接在一起,浮桥又结合起来了。当时,总部规定:部队从16日开始,要每天在下午6时后至次日晨7时前通过浮桥。为此,工兵营的战士们白天把大部分民船从浮桥上撤下来,用几只船渡小部队和零星人员过江;下午四五点钟重新架通浮桥,供大部队通过。17日,尽管经历了敌机轰炸等困难,但一团军还是顺利通过于都桥。

10月18日下午5点多钟,父亲率战士们刚刚将浮桥结合好,就听有人说:“毛主席来了!”父亲一看,可不是吗,毛主席带了20多个人,正朝他们走来。毛主席问了架桥作业情况和部队执行纪律的情况,父亲向毛主席作了汇报。在问到材料的征集情况时,父亲向毛主席汇报说:“上井冈山前,主席说:不能拿老百姓一个红薯。以后又规定了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损坏了东西,我们都按价赔偿。”主席听了微笑着说:“打个比方吧,造一条船要100块大洋。你们把它搞坏了,他再雇工造船,一时不能生产,又不能饿饭,这样花掉30块钱。所以,要赔130块钱才对。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要按实际损失考虑。”父亲心里暗暗想:主席考虑得真细啊!主席一边走一边亲切地和我父亲他们交谈着。当主席走到桥头时,问道:“营长同志,现在可以过桥了吗?”父亲立正敬礼答道:“请主席过桥!”

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从父亲他们架设的桥上通过,震惊世界的两万五千里长征就此开始。

湘江守桥

湘江战役是红军长征中最悲壮的战役。当时的情况是:桂军白崇禧守界首、兴安一翼,薛岳率湘军守全州一翼,这就像两扇大门死死地挡住了红军过湘江的路。父亲当时不知道这种情况,只知道服从命令,但在湘江父亲的任务就是检修桥、守桥和炸桥。

据父亲回忆,当时离开根据地已经一个多月了,天又下起雨来,本来就不好走的路,就更难走了。那一个多月,工兵营的战士们抬着辎重,每日行军、修路、架桥,还要不时参加战斗,大家都异常疲劳,减员也很厉害,那时工兵营只剩下100多人。有一天,总部突然命令工兵营清查全营实力,结果只集中了八九十个人。军委为了加强战斗部队,决定把师工兵连的30多人充实到工兵营,合编为工兵一连,由父亲任一连连长。合并后第二天,父亲接到命令赶到前卫,接受任务。原来,敌人架设在湘江上的浮桥,还没来得及破坏,被我一军团前卫部队夺取了,但父亲赶到江边时,看到一部分部队已经冲过江去,正在打仗。就对孙毅科长汇报说,部队多、桥窄,若不统一指挥会造成混乱。孙毅当时就对父亲说:“你当渡河指挥部江边总指挥,部队过桥顺序由你负责,炸桥由你组织,具体时间由渡江指挥部下命令。”

于是,父亲便急令一个排在对岸构筑工事,防止敌人反扑夺桥,并带着一部分人去检查浮桥。因为对岸尚在战斗,一军团的后续部队还在不停地过江。父亲还令战士们全部跳进江里检查,把桥腾出来让战斗部队通过。时值寒冬,江水冰冷刺骨,但当时谁也没有叫冷。检查之后,便向部队布置了任务。上岸后,看到总部高射连已经在河两边构筑好了防空工事。守桥的任务自然还是父亲他们的。果然,中央纵队刚开始过江,父亲就接到作战局布置的守桥和撤离时炸桥的任务,同时还把“独立房子(李德的代号)”和渡江指挥部的位置告诉了他,要在守桥同时,注意协助军委警卫营保卫好“独立房子”和渡江指挥部的安全。

渡江指挥部设在江东岸桥边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南北两面都是山,山坡上筑有高射连的防空工事,周围再没有什么房子和其他设施。这时过江的中央纵队已经轻装了,笨重的机器设备和大炮都已经埋了起来。队伍静静地、有秩序地在桥上通过着,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牲口的叫声。

守桥的最后一天早晨,作战局下达了军委关于炸桥的命令:务必于当日下午4时整,将浮桥和敌人能利用的一切渡江器材彻底炸毁,以迟滞敌军的追击,并且规定,炸桥时间不得任意提前或推后。命令还确定,守桥部队全部归父亲统一指挥。这时,工兵连除留了两个排以外,其余都已经过了江。博古和李德早已过了江。总部防空连也撤走了,但渡江指挥部仍然未动。父亲叫留下的两个工兵排和守卫部队一起把防空工事改为地面防御工事,然后带人在浮桥和一些机动用的船只上准备安装炸药、雷管和导火索,并准备了一些汽油和煤油。此时,后卫部队抬着一些伤病员陆续撤了下来。父亲向他们询问还有哪些部队没撤下来。他们说,其他部队已从这个浮桥的上下游过江了,后卫部队的主力马上也将撤下来从这里过江。下午两点多,父亲就带人到桥头阵地检查撤离准备工作。这时,他刚走到指挥部东北面山坡不远的地方,突然发现约一个连的敌军,已经摸到离指挥部只有五百公尺左右的小山包上了。情况万分危急,他未加考虑,立即命令守桥排开枪。战士们一开始看着父亲,似乎不太理解。因为距离很远,很难打中,于是,父亲就先用驳壳枪打了一梭子,之后,战士们就明白了,步枪机枪立即爆豆般地响了起来。听到枪声,指挥部警卫连也开始向敌人射击。父亲率领战士们一边打枪吸引敌人,一边向前冲击。这时,父亲率领战士们冲到离指挥部不远的地方,就听到敌人的喊叫,要抓首长。父亲看到了周恩来,顿时,每个人都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不顾一切地向敌人射击。这时,守卫部队又上来两个排增援,他们一个冲锋,就把敌人压了下去。敌人因为摸不着红军的虚实,缩回去后,半天没敢再动。父亲他们也因兵力有限,又有重任在肩,不敢恋战。敌人退下去后,就命令部队停止追击,退回工事防守,掩护周恩来等首长过江。

下午4点整,江岸东北侧的敌人又打着枪,向岸边移动。父亲最后看了看江上的浮桥,下达了炸桥的命令。轰隆隆……随着爆炸声,江面上顿时腾起一排巨大的水柱。这座红军守了几天几夜、渡过了红军千军万马的浮桥,被父亲他们亲手摧毁了,变成一块块碎木片,随着哗哗的江水向下游漂去。

战争中,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桥刚刚炸掉,父亲正准备命令部队转移时,突然看到对岸的我军部队,人数不少的两个支队!显然,他们的处境相当危急:后有追兵,两侧有敌军夹击,面前又是滔滔的江水;而且,这里水深流急,涉水过江几乎是不可能的,怎么办?于是,父亲就命令部队沿江岸向两翼展开,以阻击对岸两侧的敌军,同时命令所有会水的战士,下水过江接应。这时候,江对岸的一支部队,干部和战士个个手挽着手,成一路纵队,有秩序地开始涉水过江。江水汹涌澎湃。他们一边同江水拼搏,一边互相鼓舞,高喊着口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快到江心了,突然,一排巨浪打来,有两排战士被卷走了,又一排巨浪打来,又有几排战士被卷走了。到了江心,水流更急……后来,这个团的团长肖新槐对父亲“过早”炸桥大怒,得知父亲是按照命令炸的桥怒气消散,也跟父亲说明了没赶在炸桥前过桥的原因。

大部队是顺利渡过了湘江,突破了敌人的包围,但也损失惨重。父亲从湘江走后,没再去过湘江,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忆。5万多红军战士血洒湘江,江水被血染红。当地老百姓都说,“三年不喝湘江水,五年不吃湘江鱼。”

编辑:邢贺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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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王太和 父亲 王耀南 战友 长征 长征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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