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社情·民意>你言我语 你言我语

从一个故乡到另一个故乡 迁徙中的90后看淡乡愁

2017年02月08日 13:15 | 来源: 中国青年报
分享到: 

脱离故乡引力

郭路瑶

我一直认为,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对故乡评头论足。

11岁离家求学至今,我的步子越来越远,踏上过父辈从未涉足的诸多土地。我在巴塞罗那睡过陌生人的沙发,在清冷的雨天搭过从巴黎到布鲁塞尔的便车。但无论身在何处,每一年结束之际,仿佛程序归零般,我一定会被拽回到地图上一个不知名的起点,坐上颠簸的三轮摩托车,穿过乡间尘土飞扬的小道,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爬到杂草丛生的坟前,给列祖列宗叩头作揖。

然而,这样的举动,越来越像是一个例行的古老的仪式,而非保持我与故乡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不得不承认,在老家,如今我更像是一个短暂停留的异乡人。

真正告别童年后,我一直在千方百计挣脱故乡的引力。根据亲戚们口口相传的家史,至少在100多年时间里,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方圆30公里的乡村。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并非出于自愿,而是条件所迫。转折首先发生在我父亲身上,他走出了农村,搬到了镇上,成了一个扬眉吐气的“街上人”。

在那个生养我的鄂西小镇上,有两条并列的街道,10多分钟就可以从一头遛到另一头。街道间夹着一条垃圾淤积的河流,桥头则常年是算命先生的领地,他们戴着暗色的墨镜,一手握着竹竿,一手扶着签盒。镇上曾一度出现过可喜的变化,有了超市和网吧,甚至还有了一家年轻人喜爱的奶茶店。但在另一方面,石板桥日益破败,河水散发出异味。许多在镇上机关上班的人,都搬到了县城里,每天坐公交车往返。

“你爷爷把我送到了镇上,我也要拼尽全力把你送到北京。”小时候,父亲曾严肃地对我说。家里掉了皮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中国地图和一张世界地图。在漏雨的平房内踱来踱去的父亲,激动地告诉我,“听说澳大利亚特干净,那儿连皮鞋都不用擦,街上没有一丁点儿灰尘。”在他的推力下,我从小镇蹦到了市里,又蹦去了省城,甚至还蹦到了国外。

我并不懂乡愁。刚去城里读书时,亲戚断言,我这个从未离家的小屁孩肯定会因为想家哭湿枕头。没想到,我欢喜地融入城市,学习新的方言,接纳新的口味。毕业后,我也压根儿不纠结是留在大城市,还是返回家乡。我跟着机会走,哪里有用武之地,我就去哪儿。过去6年多里,我经历大小搬家十余次,在3个国家的6个城市居住过,家乡对我来说越来越遥远,逐渐变成一个并不特殊的符号。

我的父亲也是一个打工者。十几年间,他辗转去过上海、江苏、福建、广东、安徽、陕西等地。从前他搭火车去上班,买不到座票时,曾在挪不动脚的车厢里坐过小马扎。如今他开车返回工作地,每次横跨上千公里,行驶近20个小时,在拥堵的高速公路上随着绵延的车流艰难移动。四十多岁的他仍像一个坚定的战士,将行李塞在后备箱中,随时可以奔赴另一个陌生的战场。

在这个正经历巨大转型的国家,像我和父亲这样的迁徙者,一点儿都不稀奇。当我向欧洲朋友描绘这一场景时,他们往往觉得不可思议。对于许多传统的欧洲人来说,坐上四五个小时的火车已经算是长途旅行。而在中国,几乎每个农村家庭都有常年漂泊在外的亲人,他们不在乎下一站去哪儿,只要那里有更高的收入,或是更好的生活,他们就愿意即刻动身。

在这种马不停蹄的变化中,乡愁实在是一剂可有可无的佐料。它不过是移动互联网时代出现在人们手机屏幕上的谈资。在人口的主动迁徙中,我看到的并非背井离乡的悲情,而是流动带来的希望。旧的生态必将被打破,而新的力量又会向外生长,凝聚联结。我期待着更大的改变,无论是故乡,还是外面的世界。

编辑:梁霄

关键词:故乡 乡愁 90后

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