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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故乡到另一个故乡 迁徙中的90后看淡乡愁

2017年02月08日 13:15 | 来源: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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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桌上咫尺如天涯

袁贻辰

作为一名记者,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进垃圾堆,和采访对象同吃同住;也可以踩着刚被洪水浸泡过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地采访。但我很难做到,在春节七大姑八大姨对我的长枪短炮里,反唇相讥。

工作第三年,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地在家过春节。奔波于成都和老家两地,和七大姑八大姨挨个打照面。

当然,场合是在麻将桌或牌局上。

被誉为“省粹”的麻将,一直牢牢占据着四川人过年的大把时光。坦白说,老家的年味一直挺淡的。除了年夜饭和腊肉香肠麻将,几乎再没什么称得上过年的标志了。尤其这两年,迅速老龄化的居民对雾霾越来越关注,PM2.5指数迅速取代“吃了没得”成为新的聊天见面问候语,连带着,春节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都少了。

这本该是件值得欣喜的事。可当我来到烟雾缭绕、刺鼻呛人的麻将桌上,分享喜悦的念头却是一点儿也不剩了。有亲戚问我,北京的雾霾和成都比,哪个更胜一筹?

我答:“各有千秋。”

一片笑声很快被手搓麻将的声音盖过。

我有点儿算不清这是我被强迫拖上的第几个麻将桌了。老家的人似乎对打牌有发泄不完的热情。吃完年夜饭干啥?打牌;亲戚来串门干啥?麻将长牌玩起来。从深圳飞回来的小姑姑,甚至为了大家搓麻将方便,花几千块钱在家里买了一台“机麻”。

于是,灯会被消解了,大年初一的登高望远被消解了,十几二十几口人被分解成麻将、长牌和斗地主的阵营,“各自为政”。小孩子低头玩手机,耳朵里插着耳机,电视兀自播放着春晚,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作为已经工作的人,我被架上了一个又一个牌局。同龄的表姐希望打“大点儿”,因为筹码太小会“犯瞌睡”,她最近的战绩是打牌一两个小时,赢了三四千块钱。

我简直听得心惊,忍不住想要离开牌桌。表姨笑着把我推回牌桌,“怎么?北京来的大记者不愿意流通下两地的钱?”

用眼神向父母求援,他俩似乎也心照不宣地一言不发,看着我被按回了牌局。闷热安静的氛围里,时间过得好快,几个小时过去,我两眼昏花,表姐和姑姑越战越勇,我忍不住又一次撤退。

爸爸过来看了看我理得乱七八糟的牌局,笑我,“打个牌而已,比你写稿子还难吗?”

一团哄笑声中,我默默离开了牌局。过去的那几个小时,大家你来我往地出牌,似乎并没有交流什么,除了让我一身冷汗生怕点炮以外,我对在外地工作的表姐和姑姑也未得到更多了解。

我默默地生着闷气,直到妈妈一声大喊,“XX(我父亲的名字),快点抢红包,XXX包了个大的。”

牌局停下,父亲飞速拿出手机,点击红包,之后再心满意足地抽牌。

一整个晚上过去,他和母亲交替抢红包,还和表姐讨论起了在WiFi和4G环境下,哪种抢红包更快。

夜深,我终于忍不住,朝父母抱怨起来,“过年,就是让你俩抢红包打麻将的吗?”

我有一肚子委屈要说,“你们抢红包能抢出金山银山吗?”

“你们天天打麻将有意思吗?儿子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看你们打麻将的吗?奶奶爷爷除了烤火就是给你们煮饭,你们麻将打过瘾了,奶奶爷爷呢?”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年味儿在这座小城飞速地蒸发。茶楼是最热闹的地方,哪怕过年也是满座。几个朋友聚到一起,却被一家又一家满座的茶楼活活赶到了麦当劳。一家人好不容易去农家乐玩,3车人一下车就挤进逼仄的茶室,一桌一桌的麻将声此起彼伏。农家乐偌大的园子里,只有我和差了20岁的小表弟,面面相觑。

高速发展的电子产品和交通,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却也拉远了人与人的距离。妈妈后来和我谈心,“一家人不打麻将做些什么呢?”她已经越来越不爱和亲人“摆龙门阵”了,似乎说什么问什么都尴尬。“哪个愿意摆这些私事嘛,大过年的,就图个开心热闹。”是啊,人与人都像隔了层纱,只有在过年时的各色牌局上,能消解一些平日很少联系的远房亲戚相见的尴尬,用一个又一个“清一色”“自摸”让牌桌欢声笑语,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不止大人,我甚至觉得,人与人之间,越走越远,人生的轨迹分叉,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交流都成了奢侈品。我曾试着和几个埋头打游戏的表弟在麻将吵闹的间隙里聊天,试着问他们的学业、生活甚至是谈恋爱的情况,却只换来几个间或的“嗯”“啊”“没有哦”。

好像,也只有麻将、微信红包还能把大家连在一起。我默默地在那个同龄亲人的微信群里发了一个拼手速红包,几秒钟后,微信提示,“你的红包已被领取完毕”。

编辑:梁霄

关键词:故乡 乡愁 9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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