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要论>争鸣 争鸣

戏曲文物与中国戏曲史的建构

2017年11月13日 15:11 | 作者:车文明 姚小鸥 王志峰 | 来源:光明日报
分享到: 

主持人:刚才两位嘉宾各自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出发,就话题进行了阐述,都涉及了戏曲文物与戏曲史的关联。车老师提到研究自觉这个概念,现在请您接着这个话题,谈一谈戏曲文物的发现对戏曲史的研究起到了一些什么作用?

车文明:中国戏曲从诞生之日起,地位卑微,被主流社会所排斥。王国维先生说:“独元人之曲,为时既近,托体稍卑,故两朝史志与《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后世儒硕,皆鄙弃不复道。”戏曲文献因无人重视,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存量很少,与戏曲发展的辉煌历史很不相符,导致戏曲史研究中有更多的空白或模糊区域,有些结论因资料所限而与历史事实相左。戏曲文物的发现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这一不足,并由此而带来一些方法、观念上的更新。由于形象资料留下的少,戏曲文物的发现,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戏曲文物对戏曲史建构的贡献很多,粗略划分,其作用与影响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填补空白,如剧场史、舞台艺术的形象资料等。戏曲文物对中国戏曲史建构的最大的贡献是中国剧场史。戏曲史如果没有剧场史,无疑是有缺憾的。中国剧场史建筑形制的发展对中国戏曲特征的形成,同样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比如庙台广场比较嘈杂,在此间需要演唱高亢嘹亮的腔调。如果唱堂会,便需要演唱昆曲等优雅婉转的剧种。在戏曲文物发现以前,剧场史的研究基本属于空白状态。依靠戏曲文物的发现,宋元以后的中国剧场史的建构现在基本完备。如果没有戏曲文物的发现,这是不可能的。还有舞台艺术形象,仅依据文字记载,要还原它非常困难。有了文物的直接形象资料后,戏曲史就立体和丰满起来了。

其次是印证文献记载,补充史料之不足。如某些脚色化妆在文献中出现,今人不大理解,有了出土文物,就形象直观多了。比如说脚色化妆,文献上记载“眼角一道明戗”“头上插枝笔管”等,就是形容副净、副末那些脚色的。但到底是什么样呢?后来我们发现了戏曲文物,比如韩城宋墓壁画中的副净,脸涂白灰,黑眼圈,红唇,墨线贯以右眼。副末色的化妆为眼睛周围涂白色眼圈,就像戴了一副全白眼镜,下部则涂成粉红色。这就一目了然了。

另外,文物提供的信息可以纠正并完善戏曲研究中某些既定看法。从作家作品出发,产生了元代后期杂剧衰微说。从文物的发现来看,却不是这样。

再次是引起了研究方法与戏曲观念的丰富与更新。戏曲是一种舞台艺术活动,若从演出史的角度来重新观照和书写中国戏曲史,清代是最重要的阶段之一。以元明清三代而论,元明两代均有伟大的作家作品,而清代没有,照此看来,似乎清代戏曲的发展远远比不上元明两代。但基于戏曲文物的发现,从戏曲活动的角度讲,清代是中国戏曲史上最繁荣的时期。此外,推动中国戏曲生存与发展的动力机制究竟是什么?是根植于百姓心中的制度和信仰。过去将戏曲在宋代形成的原因归结于城市商品经济的发达,然而通过大量的戏曲文物的发现,我们改变了这一看法。在发生灾荒时,戏曲演出反而越频繁。为什么?百姓祈求通过演戏来取悦神明,禳灾逐疫,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农村是戏曲起源的一个重要源头,经济繁荣只是戏曲发达的一个条件,并不是决定性因素,重要的是礼乐制度和民间信仰的渗透影响。民众的信仰建立在根深蒂固的礼乐文明制度之上。演戏敬神、赛社献艺是中国戏曲生存的基本条件,这个制度支撑了中国戏曲的生存与发展。

姚小鸥:我想从另外一方面谈谈这个问题。我和车文明教授在私下交流时,提到《庄家不识勾栏》。杜善夫的这个散曲套数在戏曲史上非常知名,过去人们认为它是元代文献,描写的是元代的戏剧和剧场,位于山东东平。今年元月,河南大学程民生教授在《中州学刊》发表文章,对《庄家不识勾栏》的年代、创作地点重新做了考证。他以货币史研究为切入点,得出了新的结论,就是《庄家不识勾栏》这个散曲套数创作于金代而不是元代,描写的是汴京的杂剧演出。这就把原本以为是元代的戏剧演出活动提到了宋金时期,这是以文献研究推进戏曲文物研究的一个例子。

主持人:一个新兴学科的形成,要具备几个条件:明确的研究对象;稳定的研究队伍与机构;代表性学者与标志性成果;独立的研究方法与学术工具、学术范畴,也就是一定的研究范式。还有专门的刊物与学术发表阵地等。两位嘉宾对戏曲文物学的研究对象、研究队伍、代表性学者和标志性成果已进行了阐述。当前戏曲文物与中国戏曲史研究的深入发展,需要更多地借助研究方法的开拓。请车老师就此谈一谈。

车文明:说到戏曲文物,大家会想起二重证据法。其实戏曲史的研究,文献、文物与田野调查不可偏废。戏曲文物对中国戏曲史的建构,最大的贡献是中国剧场史。在田野调查中,我们还发现多种抄本等戏曲文物。乡村演剧活动,对我们认识戏曲文物的价值,重新审视戏曲文献的内涵都有帮助。如果按照传统文学史作家作品的路子来看,肯定元明是戏曲史最重要的部分,清代就差得远了。古戏台研究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剧场史告诉我们,从演出史的角度来观照中国戏曲史,书写中国戏曲史,清代就是极重要的一个阶段。

姚小鸥:文物和文献研究相结合只是一个原则。两者是不同性质的材料,需要不同的研究方法,当然有些道理是一样的。比如,文物有断代的问题,文献也有断代的问题。对于文物,首先要确定其真伪。其次是其年代,之后才是内容解读和阐释的问题。文献也有断代的问题,比如前面提到的汉代歌舞剧《公莫舞》的年代,曾有学者把它定于刘宋时期,这是不对的。刘宋只是文献记载的年代,它和文献本身的年代不能混为一谈。以沈约那样的大学问家,在撰写《宋书·乐志》的时候,已经不能对《巾舞歌辞》断句,说明它早于刘宋。据《晋书》记载,晋代的人也已经不明白《公莫舞》是怎么回事了,说明它也早于晋代。结合其他证据,比如同期的文献《汉鼓吹铙歌十八曲》,可以肯定《巾舞歌辞》是汉代流传下来的文献。

更进一步来谈,正如我在前面所说,研究方法从根本上来看,离不开观念。观念、对象和方法是相互依存的。离开正确的观念,难以掌握有效的、正确的研究方法。我们前面提到的对《唐墓壁画演剧图》的不同认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另外,新材料的发现和使用,要求人们进行观念的更新和方法的创新。戏曲文物发现之后,人们关注到古戏台和砖雕等戏曲文物遗存,并试图用它们来对王国维所建立的戏曲史框架进行阐释和补充。当旧的理论框架不能够容纳学术进步的要求时,理论创新就是更为重要和紧迫的问题了。若干年来,学者已经开始注意到了戏曲文物和戏曲史书写的内在联系,但还没有从理论上解决如何在利用戏曲文物的基础上,把中国戏曲史的建构和整个中华文明的发展历程建立起有机的、一致的关联,和世界文明的发展历程建立起有机的关联。

编辑:李敏杰

关键词:戏曲 文物 研究 中国 戏剧

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