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驻泰国特约记者 张月恒】编者按：“为了消灭毒品，我们一定会做到最好！”这是春节期间，《环球时报》记者到泰北探访“金三角”禁毒进展情况时，一位缅甸警官在设于清迈的“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说的一句话。这个由中国倡议，并与泰国、缅甸、老挝、越南、柬埔寨成立的禁毒一线指挥部到今年已进入第五个年头，主要职能是通过六国的情报交流和司法合作，共同打击湄公河流域的制毒、贩毒活动。整个国际社会加大了毒品打击力度，但查获的毒品数量也在不断增多。近年来，“金三角”毒品占流入泰国毒品总量的90%。较新的数据显示，我国禁毒执法部门在批发环节缴获的“金三角”海洛因、冰毒片剂数量也比之前同期大幅增长。记者此次探访既了解到六国通过合作取得的禁毒成果，也感受到在“金三角”、特别是其“核心区域”展开禁毒战的复杂和艰难。

7辆货车上查获千万粒摇头丸

从泰国首都曼谷乘飞机向北，机翼下的山峰越来越多、森林越来越密，一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泰国最北部的清莱府机场。《环球时报》记者换乘汽车驶上一号公路，两旁连绵起伏的山峦逐渐增高，路边的村庄多以山川、河流名字命名。一路上，写着泰文、英文两种文字的“吸毒者必亡、贩卖者必抓”的宣传牌不断出现，牌子上还有泰国禁毒委员会“1386”的举报电话。越往北，路上的检查站越多，在加油站等一些公共场所也贴着宣传画，有的画着高举泰国国旗的卡通人物、写着“全民齐心，远离毒品”等口号。

在距离泰缅边境40多公里的清迈格班丹检查站，几名泰国警察在细致地检查一辆越野车，警犬也跳上车子，把车辆内外嗅了个遍。检查站旁沙袋垒砌的掩体内，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惕地注视着周边茂密的丛林。检查站站长纳塔吉少校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这里距离边境很近，国境对面是毒品的主要产地‘金三角’，这条公路就通往缅甸，山上还有通往‘金三角’的丛林小道，检查站的职责就是在边境地带堵截毒品流入泰国。”

在检查站内，记者看到一台电脑连接到禁毒委员会的车辆监控系统，只需输入车牌号，该车辆3个月内的行驶轨迹立刻显示在屏幕上。一位警察介绍说：“在对所有车辆进行检查的基础上，我们还根据车辆行驶轨迹，筛查可疑车辆进行重点检查。对于通过的人员，也是全覆盖式检查，并通过居住地和行为特点进行重点检查。”经常跑边境地区的泰国司机猜瓦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这条路是从边境向泰国贩运毒品的一条主要通道，因此警方每天都对过往人员和车辆进行严格检查。再往边境附近行驶，路上还要经过几个小型的检查站。”

来泰缅边境前，记者先走访了位于曼谷市中心的泰国禁毒委员会行动指挥中心，按照禁毒委员会秘书长诗林亚的说法：“毒品流入泰国后，然后分销给来自泰国、老挝、中国、越南、柬埔寨和其他国家的毒贩，流向世界各地。”诗林亚描绘的毒品贩运路线图是——“金三角”毒品分为陆路和水路进入泰国：陆路通过泰缅边境的山区运输，或者以大巴、私家车等为交通工具运送到泰国境内；水路则通过湄公河贩运。

陆路堵截毒品的重任就落在纳塔吉等人身上，他告诉记者，格班丹检查站由军队、边境警察、地方政府治安人员共同值守，24小时值班，每月都能查到贩运毒品案件十几起，最多的一次截获4万粒摇头丸。但他们知道，通过检查站贩运的毒品只占极少部分，“金三角”大部分毒品都是通过人背马驮，避开交通干线和支线上的检查站，在边境村庄集中后，通过车辆大批运往内地，然后进入曼谷等中心地区。还有的是通过边境相连的山林贩运到周边国家，真实数量实在难以估计。

“因此，除固定检查站外，我们还派人到附近的山间道路进行不定点设伏，军方也会派士兵在边境巡逻，防止毒品通过边境。”纳塔吉说。派驻在格班丹检查站的泰国皇家第三装甲师汕第帕少尉也表示：“每次进山巡逻都要几天时间，山里基本没有路，除恶劣的自然环境外，有时还会和毒贩发生遭遇战，毒贩的火力也不弱，双方都会有伤亡，所以巡逻时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据泰国禁毒委员会统计，2017年在全泰国军警处置的贩毒案件为259664件，抓获的嫌疑人为285671人，而2016年的数字为218757件和244077人。

除边境地区众多的检查站外，泰国政府在通往内地的主要道路上也设置了检查站。诗林亚讲的一个战果是：“我们在主要检查站安装了大型探测设备，可以对车辆进行整体探测。在距离边境200多公里、南下通往曼谷的必经之地的南邦府，有一次就通过探测设备，在7辆大货车组成的车队中查获上千万粒摇头丸。”诗林亚说：“泰国北部与缅甸有500多公里的边境线，是‘金三角’毒品进入泰国的主要通道，毒品从清莱、清迈、夜丰颂等府进入泰国，占流入泰国毒品总量的90%。此前清莱最多，但随着打击力度加大，贩毒分子会转移生产地点和贩运路线，在清迈、夜丰颂等地寻求进入泰国的新通道，因此军警联合设立了上百个固定和非固定检查站，以全力堵截毒品进入泰国。”

六国合作中心配合顺畅

“泰国禁毒面临的主要困难是：毒品生产基地仍未被摧毁，贩卖渠道也未被切断，泰国对远在国外的毒品生产基地无能为力，有关国家管控能力差，而新型毒品生产速度快、生产场地便于转移，所以泰方希望进一步加强与缅甸、老挝等国的合作，共同打击毒品犯罪。目前，一个成功机制就是与中国等湄公河流域国家共同实施的‘安全湄公河’计划。”在曼谷采访时，诗林亚这样对《环球时报》记者说。

在禁毒委员会行动指挥中心的巨型屏幕上，显示着当天泰国各地的禁毒行动，以及主要地区的毒品形势。在泰国禁毒委员会绘制的“毒品流入地区形势图”上，记者看到泰国北部、东北部边境都是大片的高危红色，南部和东部边境也是主要流入区域。

《环球时报》记者此次专门来到位于清迈的泰国禁毒委员会“第五区”办公室，该办公室负责泰北8个府的禁毒事务。在第五区的办公大院内，有一座飘扬着泰国、中国、缅甸、老挝、越南、柬埔寨六国国旗的崭新小楼，楼前“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的牌子十分醒目。进入合作中心，记者看到六国警务人员在紧张地忙碌着。据了解，2011年10月发生湄公河惨案后，中国政府不仅倡议成立了湄公河四国联合巡逻执法机制，还于2013年倡议成立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专门打击湄公河流域制毒贩毒，该中心一般每次制定三年的行动计划，并在各阶段行动计划下展开合作。

泰国禁毒委员会第五区主任蓬帕说，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目前在执行2016-2018年行动计划。泰国和中国等国都对该中心给予高度重视，因为“金三角”的毒品向南进入泰国，向北进入中国，向东进入老挝，向西进入孟加拉国，必须依靠周边国家以及该地区更多国家的合作，才能从各个方向堵上毒品流入国际社会的通道。目前，六国正在讨论制定下一个3年至5年、甚至更长期的行动计划，以进一步加强对该地区的毒品打击。

在诗林亚看来，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六国合作取得了显著效果。例如，通过中方侦查、缅方采取行动，在掸邦景栋一次就查获630万粒摇头丸。此外，中缅老三国共同行动，摧毁了数个毒品生产厂、捣毁了生产设备。通过六国合作，禁毒部门对“金三角”地区的毒品生产、贩卖情况掌握得更清晰，各国采取的打击毒品行动取得更大成效。在该合作中心机制下，2016年，六国开展第二阶段“平安航道”联合扫毒行动，在短短三个月内，就破获毒品案件6476起，缴获各类毒品12.7吨。

在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六国联合办公室，缅甸派驻安全湄公河合作中心的警官佐奈少校坚定地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这个中心，我们和中国等国家的工作人员相互配合很顺畅。该地区各国都有打击毒品的共同目标，就是使当地不再生产、加工、走私和消费毒品。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一定会做到最好。”

从泰国禁毒委员会第五区2017年10月至12月的禁毒统计数据来看，27%的贩毒案件是在检查站被截获、18%是在边境巡逻时截获、16%是警方侦查破案、其余案件保密，而抓获的嫌疑人中54%是山民、29%是平原居民、6%是外国人、11%未明确。该部门还向《环球时报》记者播放了一份演示文稿，详细介绍了“金三角”地区毒品生产、贩运、涉毒组织，以及泰国政府在边境堵截毒品的情况，里面不仅有文字、图表，还有现场照片。工作人员一再叮嘱记者“只能听、不能记”，并强调说：“这是经过很长时间、通过多种渠道才获得的情报，有的甚至是用鲜血换来的，一旦泄露出去会给禁毒人员带来麻烦和生命危险。”

失控的“金三角”深山老林

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办公室发布的《2017年世界毒品报告》，2016年全球鸦片产量较前一年增长1/3。2015年，东亚和东南亚的冰毒截获量首次超过了北美洲。检索泰国近年来缴获的毒品数量可以发现，2012年和2013年两年间，泰国警方缴获的四大类毒品中，摇头丸1.76亿粒、冰毒3149公斤、海洛因965公斤、鸦片44400公斤，而2017年仅一年就缴获摇头丸2.1亿粒、冰毒5186公斤、海洛因359公斤、鸦片13795公斤，摇头丸和冰毒都急剧增多。

泰国禁毒委员会副秘书长威猜曾在缅甸工作多年，负责泰缅两国合作禁毒事务，他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缴获毒品数量之所以急剧增多，除了体现警方执行严厉的禁毒政策外，毒品产量不断增多也是原因之一。除鸦片可以通过种植面积估算产量以外，“金三角”生产的毒品数量很难估计，因为既没有输入的生产合成剂数量，也无法统计流出的毒品数量。威猜认为，缅甸政府也积极推动禁毒工作，但只要缅甸少数民族武装问题不解决，毒品就难以在“金三角”绝迹。在泰国禁毒委员会一张显示毒品生产基地的图片上，记者看到在缅甸掸邦的北部、东部、中部、南部都有毒品生产，而这些地区主要由佤联军、勐拉军、克钦独立军、掸邦军等民族武装控制。

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东南亚和太平洋地区前任代表杰里米·道格拉斯曾表示，贫穷落后是“金三角”毒源地形成和发展的主要原因，只有全方位发展经济才能改变现状。泰国、老挝、缅甸等国严厉打击毒品的同时，都在努力推动替代种植，在山民集中的高山地区种植水果、茶叶、咖啡等经济作物，以帮助高山民族获得稳定的经济作物，减少鸦片种植。

但由于战乱、贫穷等原因，《环球时报》记者看到能够落实替代种植的地区大部分是“金三角”外围地区，真正的“金三角”核心地区尤其是深山老林中，当地政府缺乏控制力，基本由各民族武装控制。一些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告诉记者，在政府控制不到的地区，依然有大面积的鸦片种植，种植区并不仅仅局限于边境沿线，而是覆盖掸邦不少地区。毒贩一般使用金银币等硬通货购买鸦片，然后依靠人力或者摩托车运到少数民族武装控制区，进行毒品加工。在工厂加工成合成毒品后，再通过人力贩运到中国或者泰国等周边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