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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征:演员的品格

2019年05月07日 09:39 | 作者:罗韦 宋宝刚 |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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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千人千面,冯远征本人却是简单通透的。不愿做明星,他说自己做个演员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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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热播的《老中医》里,有这样一个角色:精明、胆小、刻薄,国难当头时却透着一股子仗义和硬气。看过这部剧的观众一下就能猜出他就是赵闽堂。

“赵闽堂赴死”让观众很不舍。而人物的这一结局正是扮演者冯远征向编剧高满堂争取的,为的就是让赵闽堂的人物形象真正立住。

冯远征塑造了很多经典角色,让人难忘。2001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播出后,就连亲朋好友都会问他的爱人梁丹妮:“远征在家不打你吧?”

演什么像什么的背后是演员冯远征的专业和敬业。我们知道他在1999年北京人艺话剧《茶馆》里扮演松二爷。可很少有人知道,舞台上那个总是小心翼翼蹭着地走路的松二爷,是靠冯远征蜷着10个脚趾走路以及控制形态的。

角色千人千面,冯远征本人却是简单通透的。不愿做明星,他说自己做个演员就挺好。

学跳伞,义无反顾

1978年的中国,百废待兴。体育事业也是如此。

那一年,北京跳伞队到108中学(现在的50中学)招学员,报名的学生并不多。老师要求班干部必须带头表率。就这样,冯远征和一些同学又报了名。

选拔考试很简单:20米折返跑、蛙跳、90度弯腰转圈。一些不情愿报名的学生耍了小聪明,假装跑得磕磕绊绊或者转完圈晕头转向。冯远征也没想过学跳伞,但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想到最后考入了北京跳伞队的预备队。

他真正喜欢上跳伞,是第一次从高塔上跳下后双脚触地那一刻。在龙潭湖附近的一个跳伞塔,每周六下午和周日全天训练,冯远征一练就是4年。

中学时代的冯远征内向,不爱说话。跳伞运动改变了他,让他把内心渴望的坚持、勇气、专注都释放了出来。这点让他学表演时也很受益。

1981年,冯远征遇到了一个两难的选择:跳伞,还是考大学。那年的全国跳伞比赛和高考几乎同时进行,他只能二选一。一边是跳伞教练十分看好他的潜质,一边是高中班主任对他寄予厚望,冯远征没跟父母商量,自己拍了板儿:放弃高考,全力以赴投入跳伞集训。

可事不遂心。他虽在比赛中取得了名次,还是因为年龄偏大落选了。19岁的冯远征感到迷茫无力。至今说起“跳伞生涯”,他的朋友们都像听天方夜谭。

几番周折,1981年的冬天,冯远征到一家拉链厂当了工人。在他的想象里,工人都像《青年鲁班》里那样神气:鸭舌帽、白衬衫、工装裤,手里拿着一本书,推着自行车,衬衫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听说能当工人,他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现实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是有些乏味的。突然有一天,一个爱好文艺的同事邀请冯远征一起参加朝阳区文化馆的朗诵声乐班。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声乐”这个词。报名费5毛,学费30元,能学3个月。之后,上课的那两天晚上,他们俩一定准点儿下班,在小卖部买上一个1毛多钱的面包,骑车奔文化馆。

声乐班是个文艺青年集散地,大家一见面便情不自禁操起“话剧嗓”说话。冯远征每天清早还在家里练声、朗诵。

教声乐的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宋世珍老师。她认为冯远征是个可造之材,经常叫他周末到她家,免费“开小灶”。后来,冯远征也得到了中戏导演系钮心慈老师的指导。

与小时候在幼儿园为了吃面包、喝红豆粥才喜欢表演节目不一样,这次冯远征认真了。表演让他感受到了一个与跳伞不同却同样热爱的世界。

在拉链厂干满一年后,领导决定给冯远征转正。但憧憬着表演世界里的无限种可能,他辞职了,决心做一名演员。

砸酒瓶,一鸣惊人

离开拉链厂后,冯远征把那一年攒下的200多块钱都花在了参加各种表演培训班上。没钱了就干一段时间临时工,挣够了学费,再去上课。

赶上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招群众演员,冯远征经人介绍,成了一名群众演员。《泥人常》是他参演的第一部话剧,演一个押老乡的土匪,台词就一个字:走。上场之前,他在后台竖着耳朵听动静,生怕接不上台词。突然,演老乡的冯汉元老师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没明白。冯汉元老师又努了一下嘴,他才明白该自己说台词了。喊完以后,冯远征哪儿也不敢看,眼睛直直地盯着手里拿的枪,他发现枪尖一直在抖。下台后,他很后悔,不该那么紧张,怎么说也是“练过的”。但那个过程激起了他的表演欲,第二天演出喊“走”字的时候,声调还往上挑了一个弯儿,匪气十足。之后,他在化妆方面的创意也越来越多,今天点几颗麻子,明天涂个酒糟鼻,后天描个三角眼……

这种陶醉的感觉一直持续了2年。直到有一天负责人事的领导告诉冯远征,不是科班出身,成为正式演员的机会不大。想了一晚上,他决定离开青艺,继续学习表演。

尽管现实一再令他失望,但冯远征的心态很好。学习之余,他凭着内心的一股韧劲儿,成了北京业余表演圈子里的“著名演员”。

1984年,北京电影学院招生,冯远征报了名。在复试表演小品的环节,因为喜欢“伤痕文学”,也因为小时候跟父母在农村的干校生活过几年,他构思了一个知青的故事。

那次表演是他长期积累后的一次爆发。演到高潮处,冯远征拍案而起,把当道具的酒瓶子“砰”的一声砸碎了,把老师们惊住了,扒在门缝外的考生也为他叫好。

幸运的是,考场外的他被我国第四代著名导演张暖忻看中了。他懵懵懂懂地在那个人多戏少的年代当了回电影的男一号。冯远征回忆,张导演见到他时,他正坐在木堆上等着去复试,穿的是父亲的一身旧行头:绿上衣、蓝裤子,脚蹬懒汉鞋,斜背着“军挎”。“气质上比较贴近张导演想找的演员。”

张暖忻导演的《青春祭》是冯远征演艺事业中一次重要的契机。也让22岁的他明白,似水流年,自己的青春也将一去不返。

后来因为“形象一般”,冯远征还是落榜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瞬间淹没在自卑和绝望中。

回首那段日子,冯远征觉得正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磨炼中,才能慢慢学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俯视生活。

排话剧,如同酿酒

拍完《青春祭》后不久,冯远征就报名参加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学员班的招生。

人艺的话剧,冯远征在报名前看过3次———

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在家里的黑白电视里看过曹禺先生的历史剧《王昭君》,第一次知道话剧是什么样。

第二次是在实验小剧场,看林兆华导演的被称为“中国首部先锋戏剧”的《绝对信号》。黑暗中,他泪流满面,因为正经历着剧中无业青年黑子的苦闷和孤独。

第三次是在首都剧场,看王姬主演的《小巷深深》。他那时已经开始学习表演,和一个朋友买了剧院最好位置的票。坐在观众席中,他默默地想,这辈子如果能站在人艺的舞台上演戏,就知足了。

在冯远征经历的诸多考试中,人艺的最“简单”。后来他才明白,监考的蓝天野、郑榕、英若诚、黄宗洛、朱旭……他们只看考生一眼,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1985年,冯远征同时被北京人艺和中央戏剧学院录取。坐在北京人艺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他与老同学高东平一合计,中戏毕业还不一定能进北京人艺呢。于是俩人都进了北京人艺85班。从此登上话剧的圣殿。

他们的班主任是林连昆老师和童弟老师。林连昆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就语重心长地说,不管大家以前拍过什么电影电视剧,进入北京人艺,都要从零开始。

距离冯远征从拉链厂辞职,立志做演员,已经过去了整整3年。这期间的种种美好与不美好,也都在他心中归了零。

《北京人》是冯远征在北京人艺参演的第一部大戏,夏淳导演让他演曾文清。一个尚未毕业的学员演曾文清,并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感觉。一进排练厅,导演就建议他穿布鞋、梳背头。那天从排练厅一出来,他直奔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了一盒“金刚钻”牌发蜡,又去“内联升”买了一双圆口布鞋。“那双布鞋大约20块钱,对我来说是很昂贵的,我的学员工资不过每月23元。”他穿上这身行头一亮相,把家里人笑坏了。“我很严肃地告诉家人,这是在体验生活。”

他还按导演的要求,练习国画和书法,寻找气定神闲的感觉。为了表现出曾文清修长的手,他留了较长的指甲,还经常抹点儿香油做“保养”。还向一些行家请教怎么养鸽子、怎么喂食、怎么让它们自己洗澡。

那时候冯远征喜欢熬夜,一边听音乐,一边琢磨怎么演曾文清。终于有一天,他上场一走,导演说,“这回有点儿意思了!”

演完《北京人》,冯远征仿佛体会到了表演的精髓———走出自我的躯壳,走进角色的内心,这是一个从“破”到“立”的过程。

冯远征觉得排话剧如同酿酒。“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有2个小时在重复相同的台词,每句简单的台词都经过不断地品味、打磨和积淀,逐渐成熟,直到正式演出,最终将一台高水准的话剧呈现给观众。”

出精品,千锤百炼

北京人艺85班,恰逢改革开放初期,是中西方文化交流越来越多的时候。

1989年,冯远征应邀前往德国西柏林高等艺术学院进修戏剧表演,2年后回到北京人艺继续做演员。经过在国外的学习,他对剧本和角色的认识有了与以往不同的视角。

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挑选演员时,只有冯远征和导演讲,安嘉和不是个真正的坏人。他始终按照安嘉和是一个“人”在表演。虽然安嘉和的所作所为让观众恨他,但是他的社会角色“医生”并不是一个坏人。有了这个基调,人物就非常成功。

后来,冯远征和梁丹妮成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中国妇联“保护儿童,制止暴力”的形象大使。安嘉和淡出了人们的记忆,但是冯远征夫妻希望人们对家庭暴力的反思是长久的。

这是表演的一种魅力。冯远征说演戏应该是由内而外的,“把演员知道的剧本以及人物内心的东西通过表象传递给观众,这样观众才能读懂演员要告诉的是什么。”观众看戏则正好相反,是由外向内感受人物的内心。

2004年,电影《美丽上海》让冯远征收获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获奖评语是:“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准确把握了人物的基调和多层侧面,显示出一个演员扎实的功底。”

冯远征做到了自己心目中演员应该有的样子。

将司马迁的故事搬上话剧舞台,是冯远征多年的心愿。不仅因为与司马迁同为陕西韩城人,他更想通过重塑经典,向观众传递中国的传统文化,唤醒人们更多的思考与感悟。

从2005年开始抓剧本创作到2015年话剧《司马迁》正式公演,冯远征用了整整10年。“演员要靠演名著得到锻炼,观众要通过看名著了解中华文化。”冯远征认为只有先悟先行,才不辱没文艺工作者的责任和担当。

再拿北京人艺今年的开篇话剧《全家福》来说,这部戏从2005年开始排练到演出,再到今年新一轮的复演,中间经历了很多曲折。其实,每一场演出中,演员们都在给予角色营养,都在反复打磨,人物和台词已经化到了演员身上。

今年《全家福》演出期间,冯远征得了甲流,从彩排的时候就开始咳嗽,为保证演出,每天都要用大量的药压着。让他特别感动的是观众的理解和支持。“演出完,有的观众还问我是不是感冒了?我说:‘是的,您多担待!’观众一个劲儿地劝我不要用那么大的劲儿,多注意休息。”

观众的喜欢和认可,是给冯远征最大的鼓励,“我们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传帮带,不忘初心

1992年,老一辈艺术家们的《茶馆》封箱时,冯远征30多岁,正是北京人艺现在年轻演员的年纪。1999年,冯远征等主演的《茶馆》排出来,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才得到观众的认可。现在,《茶馆》开票会秒没。

一票难求的繁荣辉煌,也意味着北京人艺已进入新老演员交替的时刻。几年前,冯远征突然有种感觉,想跟年轻演员讲些表演的事,希望他们进步。就好似当年自己进剧院时,老一辈艺术家看自己一样。看着濮存昕、杨立新这代演员退休,他传帮带的责任意识更强烈了。

自从出任北京人艺演员队队长以来,冯远征牵头制定了13个管理规章制度,涉及演员、后台管理、纪律、外签合同等方面。还制定了“青年演员培训计划”:推出经典剧本阅读活动,开办人艺表演大师课,请专家讲公共关系、昆曲等,组织外出体验生活……

不久前的那场培训参观的是北京人艺的排练厅、博物馆、剧场……冯远征心中的北京人艺一角一落、一人一物都有精神、有传承。“舞台上有多少根吊杆?剧场有多少个座位?包括曹禺先生、焦菊隐先生的故事,青年演员参观后感觉既新鲜又亲切。”

在北京人艺已经34年了,冯远征对人艺精神深有体会,“不要老以为都要往舞台中央站,一辈子演小角色也是光彩的,是伟大的演员。以前这样的演员在北京人艺数不胜数,没有他们哪有一台好戏呀。这就是‘一棵菜精神’。”

何谓“一棵菜精神”?是焦菊隐先生提出的:“人艺就像一棵菜,无论导演、演员,还是幕后,都像菜心、菜叶、菜帮一样围绕着艺术这个根,他们缺一不可。”

从艺术舞台走向履职平台,冯远征最关心的还是艺术发展。身为全国政协委员和北京市政协委员,他这两年的提案关注的是国家艺术基金的使用和戏剧进校园,呼吁“国家艺术基金的使用能延长到两到三年左右”“着重培养专业化戏剧教师队伍”……

3月4日下午,习近平总书记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二次会议的文化艺术界、社会科学界委员,并参加联组会。冯远征在会上发言。“我们发完言后,总书记跟我有一个互动,让我意外之余感动万分。总书记提到,冯远征同志说的艺术为人民服务就很好。谈到传统文化时,汪洋主席提到我演的《老中医》,总书记说知道这部戏,可惜没有时间看,还知道我爱人也在这部戏里有演出。亲切的对话中,总书记的关心都体现在他对细小事情的了解上,让我备受鼓舞。”

编辑:位林惠

关键词:冯远征 演员 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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