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要闻>沸点 沸点

死刑犯执行前给他一封信:如果有来生一定不会去犯罪

2019年08月14日 07:21 | 作者: 卫潇雨 | 来源:新京报
分享到: 

到了看守所,杨旭东会问在押人员三个问题:

你是什么身份?

你为什么被抓进来?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这三个问题的标准回答是,我是犯罪嫌疑人,我因为涉嫌犯罪被抓进来,我是来改正错误的。

即便是重刑犯也有交流的渴望,杨旭东发现,有些重刑犯甚至努力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来引起民警的关注,这样能被叫去谈话。

和重刑犯谈话

在重刑犯监区工作的时候,谈话是杨旭东每天做得最多的事。

早晨上班后、傍晚下班前,杨旭东都要去监室查监,观察在押人员的气色,以发现他们情绪的蛛丝马迹。有一次,有个在押人员看见杨旭东到监室门口,把脑袋低下来了。杨旭东找他谈话,又向同监室的人打听,才知道他看见自己家里的来信放在管教的桌子上,没给他。

每一封寄往看守所的来信都要经过民警的检查,透露案情的、影响在押人员情绪的会被暂时扣留,由相关部门进行审查,而对在押人员来说,这是他们和家人直接联系唯一的渠道。除此以外,家人送来的东西也要经过严格安检,带铁丝的、硬塑料的、内衣的钢圈,都要被处理掉。

为了安全,监室内取消了高台,勺子换成了特制的硅胶软勺,笔用的是定制的纸壳。

杨旭东最担心意外事故,“这会影响到审判和执行的程序。”

每个监室口都有两间谈话室,看起来像普通办公室,有办公桌、旋转座椅和电脑、书柜,唯一不一样的是中间透明硬玻璃的墙面和正对面白色的谈话椅。透明墙面是方便隔壁房间的人随时观察动态,而谈话椅是在押人员的座位。

安全是看守所的最高要求,铁质的谈话椅扶手旁边挂着手铐,在押人员们坐在上面,要用手铐把他们和椅子临时固定在一起,以确保安全。

杭州市看守所女子分所所长李红觉得,自己的工作像是居委会大妈,“调解矛盾、化解矛盾,每天一个个地谈话,了解案情、了解家里的情况、身体情况,如果情绪不稳定还要开导安抚。”

通过谈话,民警留意在押人员的情绪,监控室的黑板上,记录着要重点观察的在押人员,收到裁决书的、律师会见的、判决刚下来的。有在押人员告诉民警张军,他讨厌自己的父母,觉得他们对自己毫不关心,法院开庭的时候,他要求父母离场才愿意开口,但是他信任张军。有在押人员告诉张军家事,他在外面的情人、他隐秘的初恋、小时候和父亲的仇恨……民警成了他们的倾诉者。

每天早晨民警上班,都要回放前一晚的监控视频。张军发现,在押人员也会躲在被子里哭,会把家里的来信翻来覆去地看。

张军遇到过一个被判处死刑的杀人犯,每天蜷在被子里哭,还企图自杀。张军找他谈话,反反复复劝他找到生命的希望,一次要花两个小时才能让他冷静下来。管教的谈话是为了让他们“放松一点”,从案子、对家庭的思念里挣脱出来。

并不是所有的重刑犯都愿意谈话。为了在谈话时让在押人员开口,有民警为一位信佛的在押人员找来了佛经,有民警为了聋哑在押人员学哑语,有民警学了医务知识和画画,杨旭东曾经辗转要来在押人员儿子的照片,还自己掏钱给他们买苹果吃,女子分所民警杭国琴在看守所里给在押人员过生日。

那是个特殊的生日会,半个月前,一位在押女孩的妈妈给女儿写信,在信里“希望管教能给她一个拥抱”。杭国琴买了蛋糕和生日帽,第二天,在看守所的会议室里组织同监区十多个在押人员一起给她唱生日歌。

有重刑犯给杭国琴写信,说她“比家人更像朋友,比朋友更像家人”,等出狱后,“我会第一时间请你吃蛋糕”。

女性监区关押的在押人员比男性监区少一些,男性监区的墙上写着《论语》、《弟子规》,女子分所的墙上写的都是和“爱”相关的主题,教导她们“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有一面通往监室的墙,用三十多种字体写了“爱”,拼成一个巨大的爱心。

女警们能说上来每个重刑犯的名字和年龄、家庭成员,有个小姑娘偷偷生了孩子,刚生下来两天就把孩子丢到外面,最后孩子死了,她被定了故意杀人罪,送到看守所里的时候还没出月子,民警给她准备了红糖、红枣,每天有鸡蛋汤喝。

在看守所里,在押者在极度的恐惧情况下容易生病,感冒、发烧、心慌。有的在押人员不愿意配合治疗,“治不治也没什么意义了”。管教像哄孩子一样劝说他们,在法律上,死刑复核还未通过的重刑犯享有平等的生命健康权。去年,看守所关押了几个在押人员,向管教反映没有书看。每个季度,在押人员还有一次买书的机会,可以自己从送来的书单里勾选书目。

死刑案件都必须经过三级法院的审判和复核,流程复杂,在看守所关押的时间长达数年。按照规定,民警需要对重刑犯进行每月至少两次的谈话,这意味着每个死刑犯在看守所羁押期间,从入所,到判决、执行死刑,管教民警要进行一百多次谈话,杨旭东觉得,对他们甚至比自己的儿子都关心。

生的希望

死刑犯最难管理的是,他们已经失去生的希望了。李红劝他们,法律没有最后裁定,就还有希望。

有个女性在押人员,因为贩毒进了看守所,自认为不严重,几年就能出去。一审开庭后,判了死刑,她接受不了,一下子垮了,从法庭送回来的时候垂着头,步子缓慢,别人叫她也没反应。

李红每天去看看她,监室里,大家都在看书,只有她坐在监室内一动不动。李红找她谈话,坐在椅子上,她耷拉着头,只愿意“嗯”几声。李红着急,担心她寻短见。最后从同监室的在押人员那里得知,她经常提到自己的小儿子。李红找了她的丈夫,小儿子还不会写字,给她在纸上画了一幅全家福,送到看守所,她笑了。

李红顺势劝她,要想想自己的小儿子,积极改造,主动立功,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投送监狱的时候,在押人员往往会感谢自己的管教。各个监区各有分别,刚入所进入过渡监区,而根据疾病情况或身体状况,有专门的艾滋病监区,等判决下来、还未进入监狱前,有已决监区。所以,在押人员往往待过多个监区,由不同民警管理过。在送往监狱时,会挨个叫出来民警的名字,对他们表示感谢。

李红希望,自己是真的能帮到她们。她记得一个贩毒的女人王琪(化名),被抓住的时候,不愿意供出自己的上下线。李红带着民警、还有她的律师轮番劝她,劝了两个多月,从她的男朋友谈起,聊到她在看守所的经历,王琪表现得也挺配合,什么都愿意聊,唯独问到案情,低着头不说话。

后来,李红打听到,女孩家庭环境复杂,小时候,被父母送了人,由养父母带大。李红找到了她的养父母,拿了几张她小时候的照片。李红告诉王琪,她被捕后,养母生了场病,每天哭着说想她。看到照片,王琪哭了。

当天晚上检查监室的时候,王琪主动向李红报告,愿意揭发自己的上下线。

编辑:周佳佳

01 02 03

关键词:死刑犯执行 一封信

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