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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琳: 好医生是修炼出来的

2019年08月21日 08:21 |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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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沈琳;整理/本报记者;刘喜梅

每一名好医生的成长,都经历了漫长的职业修炼。我们对生命的敬畏,也在这场修炼中,日趋成熟和理性。

修炼也一定是一场苦旅。从医近40年,其中的一些人一些事儿,至今仍对我影响巨大。

生死面前,才懂敬畏生命

还记得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刚到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做消化内科住院医师。那个年代的夏天,农药应用广泛,棉花、玉米等农作物都需要经常喷洒农药。但农药的广泛应用,也导致了不少人年轻人急性农药中毒。

在某天我跟老师一起值夜班时,就收治了两位急性农药中毒的患者,他们分别住在上下楼。其中住在楼下的患者,已经因为呼吸道分泌物的抑制陷入了昏迷,需要时不时地更换气管插管和吸痰来维持生命。

但那个年代的医疗条件所限,一个病人仅能配备两套气管插管,在病人使用其中一套的时候,换下来的那套要被患者拿去清洗消毒。但消毒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等护士洗消之后发现楼下的这位患者因为痰多气管又堵了,并因为缺氧开始出现抽搐症状。面对患者的抽搐,护士慌了,怎么也找不到就在抢救车里面的备用插管,然后值班医生争分夺秒前来协助找到插管并给患者换上时,已经过去了大概两分钟,遗憾的是患者最终没有被抢救过来。

因为当时在看护楼上的另外一位患者,楼下这位患者凶险的两分钟我并没有亲身经历,但对我震动很大。当然这位患者本身身体机能就比较差,即便没有耽搁这两分钟也未必能够抢救过来,但至少会多了活下去的希望。就像当时带我的老师所说,临床医生的历练,并不单纯是技术的提高,而是要经历争分夺秒抢救患者的生死时速,才能逐渐做到胆大心细处理患者状况。

几十年过去了,我至今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它仍然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在此之后,我懂得了对生命的敬畏。

过多共情,医生也会抑郁

工作8年之后,我读取了北医的研究生,并从消化内科医生转为肿瘤科医生。

不同于消化内科常常处理消化道出血、胃穿孔等急症患者,相对而言,肿瘤科病人是慢病患者,他们常常需要长达几年的治疗。因此,肿瘤科医生也会跟病人有较多和较长时间的接触。

就是在初做肿瘤医生时,我和两位同龄的患者成为了朋友。

这两位患者一男一女,其中男患者一米八多的个子,帅帅的,很阳光。那时候我夜班非常多,经常三四天就倒一个夜班。轮到我夜班时,这位男患者经常在我没事儿的时候跟我聊天,慢慢就熟悉了。有时我的同学晚上会来病房帮我忙或者看病历,这位患者还会拍着胳膊跟我说,“我可以去帮你送同学,你看我的胳膊多有力量”,其实这位男患者很瘦。

这么阳光的一位患者,两年后胃癌复发转移了。我虽然已经极尽所能但确实已经很难再帮上他什么了。但每次走过病房,我都能觉察到,他看到我两眼立马就有了光,那是对生命的期待和希望。每每此时,我心里都非常非常难受,甚至痛恨自己的无能。

这位患者离开之后,我有大半年的时间也在慢慢疗伤。每次走过病房,看到那位男患者曾经住过的病床,想到一个那么阳光、那么充满生命活力的人,最终如花儿慢慢枯萎般离开了世界,我的内心被焦虑、痛苦、自责会挤满,这是极强的挫败感。

在此之后,我明白了,即便是跟患者做朋友,也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然,长期面对“朋友”的生死,医生就会抑郁并最终失去诊治病人的能力。

冷静的医生才能给患者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另外一位女病人是间质瘤患者。因为同龄,再加上患者女儿跟我孩子同岁,不自觉地跟这位患者处成了亲人一般的关系。后来,在治疗的过程中,患者会将生活的苦与乐全都告诉我,包括她跟家人的关系我也都有所了解。

治疗了好几年,这位女病人最后一次来医院,是因为胸腔大出血来急诊。她患的病比较容易出现胸腔大出血,但我也深知,这次她再出血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办法了。我冲到急诊室时,病人已经休克,但听到我的声音,她立马睁开了眼睛,好像顿时就精神抖擞起来,那是对生命已经绝望之时又燃起的希望。可是我却没有勇气面对这种绝望,因为我也深知,医学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我们不能让生命起死回生。

就这样一两年的时间,这位男患者和女患者先后离开了世界。作为主诊医生,我也总结了深刻的教训——要成为一名好医生,我们需要与患者共情,但不能是亲人般的共情,甚至有时候我们要做一个“稍微冷一点的好医生”,这样我们自己才能拥有健康的心理,才能保持理性参与病人的诊治,才能很好地跟病人沟通,才能在良好沟通的前提下获得患者信任,并为患者带来希望和温情。毕竟,生命面前,由不得丝毫的差池。

(沈琳: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副院长)


编辑:刘畅

关键词:患者 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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