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近郊枫泾镇中洪村有支农民画队伍，去年秋季再访金山农民画乡走访了农民画家曹秀文和农民画世家陈富林一家。

枫泾镇河道纵横，桥港交错，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古镇，当地的蓝印花布、灶壁画、家具雕刻、花灯、剪纸、绣花、编织等民间艺术十分丰富，为金山农民画创作提供了丰饶的土壤。在20世纪70年代招收的金山农民画培训班里许多作者来自于枫泾，其中就包括曹秀文和陈富林。

走进曹秀文的画室，看到她的成名作《采药姑娘》《过年》，画面色彩饱和，配色方法独特。曹秀文向我们介绍了自己早年学习农民画的经历。她1956年出生在枫泾镇中洪村的普通农家，父亲是木匠，制作家具时常雕刻花纹图案；母亲擅长刺绣，鞋帽枕头等都有母亲的绣工，耳濡目染，曹秀文从小喜欢绘画。由于家贫，曹秀文没有上学，她画刺绣花样，练就了造型的基本功。1976年起曹秀文先后跟随韩和平和吴彤章老师学习农民画，在吴老师的辅导下，用“移植法”把纸当布，把色彩当作绣线，“绣”出美妙的画卷。她的作品中不少图案来自父母的衣服纹样，色彩上吸收了蓝印花布、刺绣等民间配色方法，有时也直接把母亲的刺绣纹样画进来。《采药姑娘》获中国农民画展一等奖，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极大地鼓舞了她的创作热情。这幅作品描绘了生产队时期曹秀文做赤脚医生的经历，人物的简洁造型与背后草药的千姿百态、色彩纷呈形成对比，别具特色。上世纪90年代，金山农民画的创作方法在全国推行，曹秀文开始专职绘制农民画。2006年中国农民画村成立以后，她进了画村，开始较为稳定的创作生活，作品在国内外展出并屡获奖项，也辅导了许多年轻的农民画作者从事美术创作。

在陈富林家，女儿陈惠芳介绍了父亲的绘画经历，谈到了自己对金山农民画的认识。陈富林出生于1943年，是枫泾镇中洪村土生土长的农民画作者，他的妻子王美英和两个女儿都是金山农民画作者。陈富林自幼喜爱画画，过去常为乡亲们画灶壁画，上世纪50年代末，陈富林把灶壁画的形式移到纸上，表现农民的生产生活画面。这期间，他的作品《农忙的早晨》《修水车》《深耕》广为人知，《舂米》《踏水车》《乘风凉》等很受人们喜爱。1974年陈富林参加金山农民画创作班，跟随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画家韩和平老师创作连环画。现在的丹青之家展示的主要是陈富林女儿陈惠芳的作品，她是一位70后作者，从小受到熏陶，对金山农民画既热爱又有使命感。陈惠芳的作品体现了她对家乡生活美景的提炼，《江南小村》《夏种》《秋收》《跳绳》《春满桑园》等表现了美好的田园生活。陈富林的艺术之家四代人已创作近千幅农民画作品，先后被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藏家收藏和展出。

金山农民画的题材来源于上海近郊的水乡生活，在手法上吸收了灶壁画、刺绣等民间艺术语言，曾为全国农民画树立样板，成为各地争相学习的标杆。金山农民画在“回归乡土”的指导思想下进行艺术创作，在探寻民族语言上发挥了积极作用。今天，在城镇化进程中，仍然保持着鲜活的创作热情和探索精神，融都市时尚与民间生活韵味于一体，体现了现代绘画的开阔性。金山农民画的创作队伍也由过去的农村老妈妈逐渐发展为更加多元的专职农民画家，在金山画院的许多作者都受过专业训练并取得了较高的艺术成就。如今，金山农民画从相对传统的艺术样式向新手法、新材料和新素材拓展。如张新英的农民画创作，运用意象语言，将她所熟知的传统刺绣色彩和民间“以一当十”的造型方法运用到农民画创作中，营造了既古朴又现代的画卷。陆永忠将农民画与农耕结合，通过种植红色、黄色、紫黑色等彩色水稻种子，在大地上绘制出“巨龙舞梦”的画面。

当前，金山农民画也面临着一些瓶颈问题，包括传统生活方式与绘画主题的变化、传统风格模式与探索创新的关系、农民画村运作机制与农民画产业规范化运作等，需要从今天的生产生活、文化需求和民间艺术的发展规律出发进行深入探索。回想上世纪80年代，随王朝闻先生编纂《中国美术史》的过程中，王朝闻先生对金山农民画非常关注，他指出民间艺术造型“随心走，选有趣的‘画’”。农民画创作要实现农民“自己在说话”，避免雷同和重复，突出农民叙事特点。今天，当乡土生活和创作群体自身发生不少变化时，农民画作为一种民族民间造型体系加以延续，还要发掘内在的规律和动力。

这次调研正赶上“上海金山农民画精品展”，观看了金山农民画40年的主要艺术成果，在“金山农民画品牌战略研讨会”上，也建议当地政府给予农民画更多引导和扶持政策，进一步组织有关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主题创作，并进一步发掘反映当代生活和文化的题材，同时保护好农民画作者的权益，搭建好创作平台，保障农民画家在创作等各方面有收益；同时，农民画家要潜心创作，回归生活主题，积极主动地参与创作活动，反映生态文明建设，反映美丽乡村的新风貌，配合当地的文化建设多出精品力作；专家学者要积极参与，建立引领、辅导、评论、研究为一体的参与机制，为农民画的持续发展、服务社会建言献策，打好基础；此外，欢迎企业参与经营传播，为农民画家培育市场，保护好知识产权，做好创意衍生，培育好文化产品消费，不断培育金山农民画的文化品牌。整体上看，金山农民画发展离不开地域文化的滋养，要从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上下功夫；具体在创作中，要处理好传统和现代的关系，既要守住民间艺术的文化内核，从民族传统美术样式中汲取营养，坚守民间绘画蕴含的本元文化，也要认识到艺术市场的必然性，农民画的生存发展需借助文化艺术政策支持，借助良好的文化产业发展机制以及传媒的公益推广机制，走农民画特色化发展路径。具体可使农民画创作、销售、衍生品研发各自发挥作用，既要以市场带动创作，也要以创作引导市场，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使农民画创作和相关业态健康发展。

再访金山农民画，看到优秀的农民画作品和作者，回顾了发展历史，有不少新的感受和思考。上海是较早完成城镇化发展的地方，金山农民画形成了既接地气又富有现代感的艺术特征，在受到刺绣、剪纸、绘画等民间美术滋养的同时，敏锐融入城市现代艺术，形成了金山农民画的样式和风格。艺术当随时代，扎根生活、扎根人民，农民画创作要坚定文化自信，传承好传统，表现新生活，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繁荣艺术，服务人民。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