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焦万曼 整理/本报记者 修菁

四海同庆中国年，天南海北心相依。在2022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又有几位台湾歌手登上了这一舞台，与祖国同庆新春。两岸同胞站在同一舞台，同唱一首歌，正是源于35年前，我所在的全国台联和相关部门的协力推动。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别再四处漂泊……”在1987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来自台湾地区的歌手费翔以一曲《故乡的云》，不仅唱出了广大台湾同胞和旅居海外的华侨华人的共同心声，令荧幕内外的很多观众泪湿眼角，这一在两岸文化交流史中具有破冰意义的事件，也促成了日后更多台湾文化艺术工作者走上大陆舞台，两岸同胞以文化艺术交流为“互见”之桥，心灵相通。

■ 一封来自岛内的信

1986年11月，我所在的全国台联文宣部收到一封由香港新历声唱片有限公司朱本延女士转交来的信。这封信由彼时在台湾地区和海内外有一定影响力的歌手费翔执笔，表达了作为台湾地区的歌手，希望登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舞台的愿望，记得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费翔生长在台湾，并以歌艺在台湾、香港及东南亚成名，愿将在国外所学呈现给祖国同胞，恳请于1987年回国参加春节联欢会表演节目……”

在接到这封信前，全国台联刚与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音协等单位共同举办了“新春海峡之声音乐会”，在两岸台胞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在彼时两岸官方层面尚未建立正式的沟通渠道，民间层面只能通过信函、无线电波或委托亲朋带回大陆录像带以了解大陆的情况下，两岸间需要这样的以文化事件促心灵契合的场景。也由于两岸间尚未恢复正常人员往来，台湾歌手没能来到海峡之声音乐会的舞台，实现两岸文艺工作者的大团圆，一直是我们希望能早日破冰的事。恰在这时，收到费翔的信，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契机，应全力帮忙促成。我把这一想法和全国台联的领导汇报后，也得到支持，委派我为此事的具体经办人。

于是，我带着费翔的这封信和由香港新历声唱片有限公司转来的费翔的个人专辑卡带《跨越四海的歌声》，找到了时任中央电视台文艺部主任的邹友开，当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负责人。闻听台湾地区歌手想上春晚的舞台，并听过费翔的卡带后，邹友开很兴奋，他也认为在中华民族阖家团圆的重要节日，两岸文艺工作者能团聚在一个舞台上，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现场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分工协作来推进此事。我负责向中央统战部、文化部等主管部门申报台湾地区歌手来大陆演出事宜，他向国家广电总局申报春晚舞台将安排台湾地区歌手登台的事。后来，我们的请示很快就得到各自主管部门的批准。由中央电视台发出邀请费翔来参加1987年春节联欢晚会的邀请函，在晚会录制前一周，他和母亲乘飞机从台湾转道香港，来到北京。

■ 冬天里的一把火

作为首位登上春晚舞台的台湾地区歌手，春晚栏目组特别为费翔选定了《故乡的云》和《冬天里的一把火》两首歌，以表达游子在外的真实心绪和台湾同胞希望早日回到祖国的赤诚心愿，费翔也欣然同意了春晚栏目组的建议。最后现场的演唱效果，也十分打动人心。透过他的歌声，两岸儿女希望早日走到一起的心声，淋漓表达了出来。我想，这正是源于他发自肺腑的对祖国的热爱和从心底对国族的认同。

考虑到当时费翔具有双重身份，持有台湾地区的护照同时，也加入了美籍。邹友开主任演出前，让我询问费翔的意见，晚会上想如何向观众介绍他。记得他当时对我的这一疑问很是惊讶，“当然介绍我是台湾地区歌手啊！因为我是中国人！”

“我是一名来自台湾地区的歌手，我的祖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我的歌声要让我10亿中国人听到。要不我算什么中国歌手？”这也是当年费翔主动提出想登上大陆春晚舞台的初心。

记得他也和我讲到，当他的那些台湾朋友得知他想来大陆演出，很多人都劝阻他，毕竟当时两岸关系有很多不明朗的因素。但在他心中，想法很坚定，“既然我是中国人，血液里流淌的是中国人基因的血，对于祖国大陆，我就应该主动走近，把我文化背景里的那片空白补上。”

大陆观众对他演出的深深认同，也超出了费翔的预想。晚会结束后，即有观众给中央电视台写信，表示费翔的歌声把阻隔在两岸40年的冰雪都融化了，他的歌声跨越了两岸中国人用半个世纪才走完的路。费翔的个人专辑《跨越四海的歌声》45万盒在大陆也一夜售空，一带难求。这不正是两岸民心相通、文化契合最好的例证吗？费翔的这次文化破冰之旅，把深积在两岸人民心中数十年的共同情感唤醒，让我深深感受到，两岸人民在文化交流方面没有任何障碍，文化交流在促进两岸人民心灵契合方面也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 破冰后的暖流骇浪

尽管费翔回到台湾岛内，一度遭到台湾当局的打压和禁演封杀，但两岸间文化艺术界交流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止步。特别是在费翔回到岛内的半年后，即1987年11月，台湾当局开放了两岸民间的自由行，为更多台湾文化艺术界从业者参与两岸文化交流活动提供了便利和契机。

1988年春晚，也是由全国台联帮助牵线对接，台湾地区歌手包娜娜和万沙浪登上了春晚舞台，1989年台湾地区歌手潘安邦登上了春晚舞台，接下来就是1990年的台湾地区歌手文章……这些两岸交流的事件，不仅展现了“两岸一家亲”的和美场面，同时也帮助台湾演艺界人士“看见”大陆的真实发展状况。

说到接待潘安邦和文章来大陆交流，我尤记得两个细节。一是为潘安邦送行那天，他的秘书留给我很多桶方便面和很多卷卫生纸。“很不好意思，我们在台湾了解到的大陆，比台湾落后很多，怕潘先生在这里吃不饱、不适应……所以……”

看，这不就是文化交流在促成两岸民众走亲、走近交流互见的意义吗？

文章在1990年除夕登上春晚舞台后，曾在岛内外引发强烈反响。虽然彼时台湾当局开放了民众到大陆自由探亲，但不准许台湾地区演艺人员到大陆参与文化艺术交流活动，凡是自行到大陆参与演出交流的台湾演艺人员，回到台湾后都会遭受禁演处罚。文章彼时是台湾地区的当红歌星，获得过台湾地区电视金钟奖、唱片双白金奖等顶级艺术类奖项，并和岛内的很多媒体和演艺公司有签约。他登上大陆电视台的春晚舞台后，在岛内影响很大。为了能让他在岛内继续演艺事业，台湾新闻界、演艺界为他奔走呼吁。迫于这种压力，1990年2月27日，即他登上大陆的舞台一个月后，台湾当局解除了禁令，允许台湾地区的演艺人员到大陆参加演艺交流活动。

在当前两岸关系重回冰点期的严峻复杂状况下，通过文化艺术交流，增进民间层面的互见和心灵契合，在我看来，尤显重要。因为两岸民众共同的血脉和文化基因流淌在彼此身体中，这是任何人为因素抹不掉的两岸间的联结，也是促成两岸人民最终走到一起的最大保障。因此，如何开创更多管道和平台，为两岸间的文化交流提供窗口和机会，值得我们去研究。

（口述人系全国台联文宣部原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