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工作缘故，前阵有十天封闭在酒店。每当忙完回到家，总是期待慢慢喝泡适口的茶。这天，吃过晚饭，我取来茶具准备泡茶，却发现盖碗盖钮处不知何时多了个不小的豁口。

这可是我最爱的茶具套组之一。一爱其形制。这套茶具套组是柴烧质地，由盖碗和公道杯组成，自然的质感，朴拙的色彩，总给我一种质朴、古拙之美。二爱其适用。这套茶具虽胎质薄，但因器形合理，盖碗不易烫手，公道杯出水顺畅、断水利索，十分好用。三爱其承载的时光。这套茶具不仅是我出差苏州的意外收获，更陪我度过了很多静谧的时光，记载了很多难忘的味道。

“心疼。”我给微瑕的茶具套组拍了张照，在朋友圈写下了当时的心情。

朋友们纷纷留言。有的惋惜，有的安慰，让我眼前一亮的是，还有各种支招。

“金缮一下就行。”

“看看能不能锔瓷。”

金缮？锔瓷？以前倒是略有耳闻，知道都是修复瓷器的工艺，但是二者有何不同，适用何种情况，我知之甚少。

望着心爱的茶具，我请教了茶具修复艺人陈光旭，他说，锔瓷和金缮都可用来修复茶具，但二者适用性又有不同。锔是民间传统工艺，锔瓷是用金刚钻在破碎的瓷器上打孔，装上金属“锔子”，把打碎的瓷器像订书钉一样修复起来的技术，更多的是为了实用。“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的就是这项技艺。

缮源自大漆工艺，是用天然生漆将破碎的瓷器黏合后，再在表面施以金粉或者金箔，让茶具焕然新生，缮更讲究雅致。

“你的盖碗只是盖钮处有微小的残缺，并没有破碎的部分，因此更适合用金缮来处理。”他告诉我。

关于锔瓷和金缮的关系，日本江户时代儒学家伊藤东涯所著《蚂蟥绊茶瓯记》中有过记载。说有一只南宋龙泉窑碗被带到日本，并被视为国宝，被皇室珍藏。到了日本室町时代，该国宝被掌权的大将军足利义政得到，因为时间久远，碗底已经出现裂隙，将军遂派遣使者携其回到我国，请大明皇帝再赐一个一模一样的，但当时遍访各窑，都做不出这样釉色的碗，只好命工匠将裂隙锔住，带回日本。因锔钉形状像大蚂蟥，该碗后来在日本被称为蚂蟥绊。之后，日本工匠在我国锔瓷技术的基础上，用天然生漆去勾填，黏合碎片裂隙再施以表面的描金，这才有了金缮修复工艺。

“我帮你找找看。”另一位给我这样留言的杭州朋友，私信给我一张微信截图，原来他在茶友微信群中为我求教破损盖钮的修复办法，有人建议：“可以将破了的口子，用砂纸仔细打磨，直到不再磨手，完全可以接着用，残缺美也很好。再给它取个应景的名字，那就独一无二了。”

“这个主意深得我心。”我回复他。心想，无论是锔瓷还是金缮，无论是实用还是雅致，都体现的是人们对器物的珍惜。尤其是金缮，用最贵的金修复残缺，不是掩盖瑕疵，而是坦然接受，尊重缺陷，感受残缺之美。正这样想着，这位热心的朋友表示，如果磨得好了，可以叫“残月”。

再看眼前这套心爱的盖碗，虽有微瑕，但我知道，其此后承载的时光中，又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03月25日   第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