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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到死丝方尽——怀念许孟雄教授

2022年06月16日 14:48  |  作者:郭晓惠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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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幸受教于许孟雄先生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一群中国人民大学1978年复校后才来任教的青年教师,基本上是大学本科毕业,急需继续深造。所以我们一边教着年龄大小不一、从农村、工厂、建设兵团返城或者直接来自高中的学生,一边跟着几个外教和许孟雄教授进修。

许孟雄任教于我们外语系的师资班和青年教师进修班,主要讲授英文语法和汉英翻译。我记得他在语法课上讲解他研究英语语法尤其是介词、冠词的独特成果。他的教法独辟蹊径,自成体系;他的学识渊博,旁征博引。他的课不仅使我们水平提高,还吸引了来自其他院系的慕名者,甚至包括五六十岁的外系教授。教室里常常座无虚席,没座位者就站着听讲。许孟雄操一口福建口音相当重的普通话,讲课时精力充沛,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尽管那时他已年近八旬。

许孟雄对英文的独到理解,和严谨的治学态度,都使我们受益匪浅。他深厚的文化素养给予我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的为人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是他毫无专家学者架子,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学生向他请教时,哪怕水平不高,问题幼稚,他一律耐心回答,认真讲解,不厌其烦。当时我系有好几位青年教师,一到备课就去他家请教,占用他很多时间。二是他秉性倔强执着,刚正不阿,说话直言不讳,难免得罪世俗与权贵,以至于一生坎坷,多年遭受不公正待遇,吃了很多苦。

许孟雄1903年出生在福州的一个书香世家。18岁就开始译介中国文章到海外,据说斯诺先生来华前就曾受到他的译作的影响。以他的智慧、勤奋和执着,本可以成就一番更大的事业,留给后人更多的文化财富,可惜盛年时未能正常从事教学和翻译工作达20多年之久(1957年从北外来人大后不久就被错划为“右派”,到20世纪80年代初才平反)。

后来,许孟雄手头有了许许多多稿件,如审订《简明英汉词典》,主编巨型工具书《韦氏三版英语大词典》,写作《英语难题研究一千则》等等,又撰写了多篇学术论文在国内外发表,他便不再给我们上课,在校园里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找他的人太多,他就在住所门口贴上“请访客谈话不要超过十分钟”之类的纸条,那就是他在工作了。他一生勤奋,工作至死,直到近90岁高龄,还每天凌晨起身,在打字机、字典前整日工作。倘有急稿,凌晨3点就爬起来伏案。

1992年秋,我即将赴英国牛津大学进修之前,在人大校园中见到白发白衣的许老先生正在散步,他独自一人,清癯的身形直直地前行,目不环视,仿佛在专注地思考自己头脑中的问题。我近前向他问候,为多年前有一次在课上看课外教材使他不快而道歉,他肯定已经忘记了那件事,甚至记不清我了,但他瘦削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眼光敏捷有神,显然因与过去的学生意外相逢而喜从心生,立刻就有了亲切的沟通。其时,他已是89岁的老人了,这就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许孟雄先生是我国的著名翻译家和教育家,是中国为数不多的真正精通英语的学者之一。茅盾的名著《子夜》和周立波的《暴风骤雨》是由他译为英文的,译本在长时间内被作为中国翻译界汉译英的样本介绍到海外,他因此享誉海内外学术界。然而,他的英文主要靠极大量阅读和认真钻研学来。他的例子说明,英文尤其是学术英文、有水平的书面英文,不可只依靠到英语国家去生活得来。

作为许老先生教过的最后一批弟子,作为英语教学和翻译界的后人,我想到,老一代翻译家如傅雷、林语堂等,不仅为中国介绍进来一批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而且引入了西方的思维方式与文化,甚至对现代汉语的句式与文风都产生了不可逆的巨大影响。从另一个角度说,绝大多数中国人眼中的外国,是译介者们介绍给他们的外国;外国人眼中的中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译介者介绍过去的中国,可见我们翻译工作者所起的作用之大。

1994年8月,许孟雄教授以91岁高龄逝世。8月9日,我从他简朴的遗体告别仪式归来,心情难以平静。许老先生自192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英国语言文学系开始执教以来,已历时65年。几十年岁月,他教过的学生确是桃李满天下,他们的年龄跨度一定也是巨大的,而能来向尊师遗容告别的学生却不可能太多。这也许是教师职业的特点之一吧,一生育人,育出的人越出色,走得越远,海外天边,难以寻迹。

陈羽纶教授写给许孟雄教授的挽联,代表了无数人对老先生的追思:

“华夏一奇人秉性刚直铮铮铁骨,授业解困惑探迹索隐巨笔如椽。” 

编辑:王慧文

关键词:许孟雄 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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