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 帅

广州市花都区花东镇七星小学是一所以进城务工人员子女和留守儿童为主的农村小学。10余年时间，“80后”体育教师赖宣治培养出36名世界跳绳冠军，打破11项世界跳绳纪录，荣获奖牌数超千枚。一根小小的“绳子”，悄然改变了很多孩子的命运，也让赖宣治荣获全国道德模范、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诸多荣誉。

“一窍不通”的跳绳教练

寒冬时节，广州市花都区仍然处处繁花似锦，生机盎然。因为学校距离机场较近，花都区七星小学孩子们的课间娱乐活动之一，就是抬头看天上的飞机。

七星小学地处乡村，大部分学生都是留守儿童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每每看着天空，他们总梦想自己也能坐上飞机，近距离看看天空的模样。因为一位体育老师的到来，让许多孩子们小小的梦想得以实现，而改变这一切的，正是一根小小的跳绳。

体育老师名叫赖宣治，现任七星小学副校长。这些年，他以创新的跳法和跳绳工具，带领七星小学跳绳队连续多年在全国甚至世界性赛事中独占鳌头，让一所地处偏僻的乡村小学因为跳绳获得瞩目。

2010年，赖宣治从武汉体育学院毕业后来到七星小学，这所成立于1963年的乡村小学，终于有了第一名专业体育老师，“一所小学，没钱、没人、没场地，想开展体育项目 太难了，当时压力还是很大的。”赖宣治说。

地方不大的水泥地操场，周围长满了杂草……为了打开局面，赖宣治只能硬着头皮从他最熟悉的篮球、田径开始，“孩子们虽然也在进步，但每次都因为经费、场地等问题不得不放弃。”

2012年，七星小学重建教学楼，留给孩子们上体育课的场地更小了。就在这个时候，花都区教育局开始大力推行跳绳项目。这项运动简单又不占地方，对七星小学的孩子们来说再适合不过。

孩子们的体育项目终于找到了目标，但赖宣治却“头疼”起来。“那年花都区为了推行跳绳项目，规定所有的体育老师要进行跳绳测试，我是唯一一个测试3次都没合格的体育老师。”赖宣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来跟朋友说想在学校组织个跳绳队，他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顾不上旁人的看法，赖宣治说干就干，在学校挑选出50余名学生进行专门的跳绳训练。训练刚开始的一年，成绩没有突破，困难却接踵而至。“很多家长怕跳绳影响孩子的学习成绩，都要求他们退队。”就这样，留下来的队员只有5个。

“校长不停地接到家长打来的投诉电话，当时确实也有点想放弃了。”但赖宣治还是决定坚持。他骑上摩托车挨个到学生家中家访，“去说服家长，一次不行就两次，最多的一家我去了有20多次。”赖宣治笑着说：“最后家长见到我都害怕了，只好答应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可以在跳绳队训练。”

“我一直觉得，体育不只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式，它同样可以磨炼孩子的心境。”赖宣治说：“我当时就想让家长达成这种共识。”

“老师，我很开心”

短促的“滴”声后，只见队员岑小林弓下身去，用半蹲的姿势手腿急摆，手里的跳绳近乎成了一道幻影。“加油，快点，再快点！”一旁的教练赖宣治为他加油鼓劲。3分钟单摇跳绳1141次，这是岑小林2019年7月在挪威奥斯陆跳绳世界杯赛上创下的世界纪录。

岑小林来自贵州，父母在广州以卖菜为生，学习成绩一度很差。如今，被网友亲切地称为“光速少年”的岑小林就读于当地最优秀的高中，成绩也一直不错。这样的改变，正是源于一根跳绳。“那时候父母经常不在身边，就加入了学校的跳绳队，每次跳绳就感觉能释放不好的情绪。”像岑小林这样升学后继续参加跳绳比赛的，训练仍在母校七星小学进行，已经成了队里真正的“元老”。

很难想象，这个打破多项世界纪录的少年，他的教练曾经对跳绳一窍不通。“刚组队时，每天下班以后就坐在电脑前面看视频、找资料，研究国内外的跳绳比赛。”赖宣治发现弓着腰比直着腰跳得快，正抬腿比后抬腿跳得快。

“当时就是一条心想把孩子们的跳绳速度提上去，我老婆说我梦里都在说怎么跳得更快点。”提起那段日子，赖宣治的语气变得激昂。

为了让每个孩子都拥有跳绳，赖宣治把废弃的电线、刹车线等收集起来，为孩子们制作跳绳。“无意中发现，摩托车刹车线的材质特别适合做跳绳。”除此之外，他还设计出一款刹车线和钢丝搭配起来的绳子，“孩子们都管他叫‘绳霸’，可以大大提高跳绳的速度。”

2013年，七星小学跳绳队带着自己的独门秘籍参加了花都区第二届中小学生跳绳比赛。第一次参赛，他们就包揽了赛场上80%的金牌，并拿到了团体总分第一名的好成绩。初次崭露头角的孩子们，训练的干劲儿更足了。

第二年，七星小学跳绳队去安徽参加全国性跳绳比赛，又拿到团体总分第一和36块金牌。这次比赛中，一下取得10块金牌的张茂雪让赖宣治印象深刻。

“她性格非常内向，在训练队一年多没听见她说过一句话，和她说话她一般都是低着头，有时候语气稍微重点她就一直流眼泪。”赖宣治说：“当时颁奖仪式结束，大家一起合照，她突然跑过来把所有金牌都挂在我脖子上，笑着跟我说：‘老师，我很开心。’”赖宣治哽咽地说，那一刻，小女孩的那句话深深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觉得所有的坚持都值了。”

遇见更广阔的天地

体育对孩子们成长的作用，赖宣治有切身体会。赖宣治出生在广东茂名的农村地区，因为父母外出务工，他从小也是留守儿童。“那时候成绩一直都是班里倒数一二名。”直到遇到中学的篮球队教练，赖宣治开始变得越来越积极向上。“教练总是鼓励我勇敢尝试。一上场打球，老师同学都给我鼓掌，慢慢就越来越有信心。”

体育改变了赖宣治，也改变着七星小学的孩子们。在七星小学的训练室内，墙上展板的正中间写着：“梦想从这里起飞。”孩子们获得的团体奖杯就放在下面。训练室的橡胶垫子上，孩子们的汗水凝结成的一圈圈黑色痕迹，见证着孩子们为了追寻梦想所付出的努力。

“每天早上上课前一个半小时，放学后一个半小时，是孩子们的训练时间，风雨无阻，全年无休。”赖宣治说。

在全国性比赛中一鸣惊人之后，七星小学跳绳队也从偏僻的乡村走上了世界舞台。

2015年，赖宣治带领孩子们赴迪拜参加首届世界学生跳绳锦标赛。

那一次，跳绳终于帮孩子们实现了坐飞机的梦想，队员岑小林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帮不清楚安检规定的同学，在安检口喝掉了四瓶水和一罐八宝粥。

在那次世界学生跳绳锦标赛上，七星小学跳绳队拿到了金牌总数28枚中的27枚。“奏响国歌、升国旗的时候，我和孩子们都哭了，能为国争光，那种感觉特别棒，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赖宣治说。

跳绳改变的不仅是孩子们，带出36位世界冠军的赖宣治也在改变。这些年，赖宣治总会利用寒暑假时间到世界各地去支教，让更多的孩子感受到跳绳带来的乐趣。“以前觉得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乡村小学体育老师，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但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只要用心，就可以做很多事，甚至是改变很多人。”赖宣治说：“这些年最大的收获，并不是拿了多少块奖牌，或者打破多少项世界纪录，而是跳绳这项运动点亮了孩子们的梦想。”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在他们心里，也有了对更广阔天地的向往。“将来想像赖老师一样，做一个老师，教跳绳也教文化课。”许多队员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