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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母亲那双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

2023年12月26日 16:55  |  作者:李云才  |  来源:人民政协网 分享到: 

今年12月26日,母亲离世已过了四周年。

自母亲走的那天起,一直想为母亲写点文字,但又无法下笔,因为两眼汪汪,无法继续。

今天又呈现母亲的一幕一幕,含泪而字,终以短成。

母亲之恩比肩天地

走过国家最困难时期的“三年苦难”、特殊年代的十年,母亲于其自然感慨良多,生活的辛酸让她囿于生活的奔忙,也有对痛苦记忆的回味。

大哥自幼聪慧可爱,但在缺医少药的那个特殊时期,他连发数日高烧不退,当退烧时对所有在场的人一声呼喊,让人震撼与不舍,含泪相惜,他随之离开人世。每当念此,母亲会潸然泪下,也让我们静默以待。

也许这是她回忆最多的,正是她的伤心欲绝,晚辈们往往不论何时很少会提及。

让我们记忆最深的往往是“命运”的转折期。

有书读吗?

困难时期出生的孩童较少,凑班不易,对于一个懵懂的孩童主动求学的愿望是没有多少记忆的。

但对安排上学的反应是刻骨铭心的。正是母亲的不论家里多需要劳力,多需要解困,虽然母亲自己识不了太多的字,但仍然坚持要儿女上学没有犹豫,这种结果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上小学如此;

上初中如此;

上高中仍然如此。

对于今天来说,也许这个太简单了,太自然不过了。

但在缺粮少食时,会是咋想?

靠“工分”度日时会是咋为?

没有读书指标时,会是何种痛苦?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植入脑海的不是一种选择,因为没有选择;

对于父母亲来说,是一种煎熬,因为要面对现实;

对于家庭来说,也许是一种顾此失彼,因为许多事失去了将永远不会再来。

每当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母亲会选择快速反应的支持,不予反应的“回避”,更多的是保持沉默。孩童时期的人间清醒时,已感觉到,这种沉默不是回避,不是赞成,而是对儿女未来的沉思与选择。

对我而言,这是一种痛苦中的美好——就是感觉到还是有希望的,有书读的,这种支持,顿觉可与日月同辉。

其实,最重要的是当一个人在最艰难、最无助、又是最孩童的时候,是一种安全感,正是母亲给予的这种安全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一位心理学家说过,孩童时候的安全感会影响人的一生。

母亲之“责罚”让人独处

小时候淘气,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可能是父母忘不了的,其实也应该是自己忘不了的。

我亦如此。

诸如客人来了时的“多动”;

亦玩亦劳时的“慢”动作——几岁;

亦学亦农时的“差意”——十来岁;

此期被“责罚”“骂凶”之后,一个人会在山冲里的塘边、河边独处,特别是在夏日炙热下暴晒的记忆最深。

也许偶有极惧“恐慌”;

也许水有灵性,可以交流;

也许烈日下,水会沸腾,能升腾起不为人知的灵气,给人别样的乡愁。

对母亲于我之责罚,谈不上有多少反思,但分明感觉到对未成之年的自觉、自律、自警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的形成之无比重要。

幼年生活、勤奋、学习习惯的形成会影响人的一生。

母亲之见字字闪光

离开学校后,往往还是没有离开她心里的“视线”。

她没多说话,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身体一直欠佳。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看到的那个年代的工作者事业心、责任心是不用操心的。

比如,来自田野的一个科研报告,上万字,哪里错了一字,亦或点错了一个标上符号,到了第二天我们还能不自觉地回忆起来,纠错。

母亲说得最多的,是看淡人间冷暖,看淡世界无常,看淡生命之匆匆。

她说:

在电视里还要自然一点;

说话要更加轻松一点;

时间安排上不能忙不完;

你曾被谁帮助过;

……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如此之微。

它,看上去琐碎,多年以后,当她的“唠叨”变成了回味,它无不蕴含着生命、耕耘、选择、工作、为人等太多的大道理,它只是具体化、简化、真诚与真爱化罢了。

寸草春晖报答不了母亲的恩情

母亲的身体不佳,也常常让我牵挂。

记得上中学,一位长者,也许无意之间突问一句,今后你想干什么?

因为没有思想准备,又因为当时还未恢复高考。

脱口而出:学中医。

这源于我年幼时,被母亲因关节痛的哭声而惊醒,这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痛苦的种子。

在当时条件下,只有中医是可以自学自为的,如果能医好母亲之病善莫大焉,让“天下无疾”则是人生最好的追求。

几乎自参加工作起,因父亲舍自己救人牺牲后,母亲常随我在外。

当与母亲聊天时,我们会感恩时之予好;

当我陪母亲去医院时,我会询问医生的每一个细节;

当我陪伴母亲散步时,她会诉说星城旧时的模样——因20世纪50年代,母亲曾久居星城;

这一切,使人感觉到了母亲的开心,最至深的还是母亲在精神上的慰藉,以及她年长后的那种对生命安全感的深深依恋与不舍。

永远忘不了那双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

常言道,子欲养而亲不待。

当母亲来到了鲐背之年,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年多次住院,心急如焚。

但我坚信,母亲不屈不挠的精神,任何病魔都阻碍不了她的长寿。

不知多少次往返于医院,当时间来到“口罩”的前夜,当我赶到医院时,母亲终于醒来了,感觉她精神尚好,倍感庆幸。

她说还想打支蛋白质针,我立马安排。妥当后,返回星城。多日的往返,极度疲倦。

次日,我处理完工作后,立即赶回老宅之家,母亲在“睡”和“醒”之间往返,在后辈对她的反复催醒下,要她等到后辈聚齐,当看到母亲又一次睁开眼睛,很是清醒,我甚至认为,母亲一定会身体好起来的,一定会的,这也许是我对母亲最希望做的事,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母亲很安详,异常清醒地说,“你们是孝子,我已知足,我走了,你们不要悲伤”。

我已泪眼滂沱。

摸摸母亲的头,又摸摸母亲的手,她已发凉。

当友人来看她时,她没说话——无力说话。

静静的,我坐在床椽默默地祈祷母亲身体好起来,仔细观察着母亲的变化,母亲一会睁大了眼睛,那双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又大又圆又异常之白,这是我一生看到母亲眼睛最震撼的一次——她使尽了她最后的一丝丝力气。

母亲双眼异常明亮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再一次睁开了一只眼睛——惊掠而过。这分明告诉我们,她如蜡烛,已燃烧了自己的一切来看这个世界,到最后只剩下睁开一只眼睛的弥留之力了。她努力了,她尽全力了。她看的是告别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了。

她带着嘱托、带着清醒、带着不舍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生活了九十二个春秋的这个世界。

母亲一生最敬佩的是毛爷爷,也许是巧合,她在历尽万般沧桑之后,正是在毛爷爷诞辰这一天午夜成为“生”“死”之别。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母亲用心、用情、用人间大爱诠释了她的一生。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用异常雪白明亮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期待未知世界新的探索。

(作者系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湖南省供销合作总社原一级巡视员)

编辑:位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