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莺

从2000年初以来，漫画就成为韩剧的重要内容来源。与此同时，随着韩国传统纸质漫画市场逐渐式微，网络漫画崭露头角，迅速占据了一席之地。在这个此消彼长的趋势中，网漫改编影视作品成为了一个不容小觑的潮流。《超异能者》《假面女郎》《王国》《D.P.逃兵追缉令》《甜蜜家园》《柔美的细胞小将》等剧集，《与神同行》《我爱你》《苔藓》《邻居》等电影，均改编自韩国网络漫画。

韩国网络漫画的繁荣与影视产业的流媒体化转型，都是互联网技术迅猛发展、大众媒介形式变革时期的产物。韩国网络漫画在阅读体验上更符合移动互联网用户需求，其灵活的营销策略有效地扩大了网络漫画的受众基础。在创作层面，网络漫画也积极融入网络社交媒体的热门话题和流行元素。

条漫的诞生，符合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垂直滚动浏览模式

柏拉图在其经典之作《理想国》中写了一个寓言故事。一群人生来便被锁链束缚，在洞穴的幽暗壁旁度过一生，他们眼前仅有一堵苍白而空洞的墙壁。这些人无从窥见真实的世界，只能凝视从他们身后火堆前经过的物体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他们为这些影子命名，却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柏拉图用这个寓言说明了人掌握知识的有限性，也折射出人类观察方式的局限。

随着艺术与技术的发展，人类的观看方式也不断发生变化。西方从乔托到印象派，画作都以焦点透视为主，即在欣赏一幅画时，所有视线最后都消失于远方的一个点。中国绘画因画家视角不断移动，而有多个消失点，被称为散点透视。印刷技术被大规模运用之后，图画书更加普及，观看图画的形式也不断增加。到了近代，日本漫画家手冢治虫在叙事手法上进行了颠覆性变革，巧妙借鉴了电影的变焦、广角、俯视等视觉表现手法，将其运用于漫画的绘制中，以分镜头的方式联结故事情节，摆脱了四格漫画和传统连环画的绘画方式。这样的手法也成为了后来漫画构图的标准之一。

韩国漫画产业虽然起步较晚，但赶上了互联网和智能手机发展的东风。Naver Webtoon的创始人金俊九是一名狂热的漫画迷，在受到滚动浏览网页方式的启发后，创新式地推出了垂直滚动的漫画叙述方式。这一创新不仅打破了传统漫画的框架，更充分利用了互联网综合视听的优势，让一些漫画加入背景音乐、动画效果等多媒体元素。这种形式的漫画被称为“条漫”。这样的综合视听滚动的阅读方式，彻底颠覆了以往漫画从上往下、从右至左的阅读传统。这一改变，不仅极大地降低了观看漫画的门槛，使得更多人群能够轻松接触到这一艺术形式，更在无形中加速了漫画用户群体的整体扩展。

从免费广告到付费阅读：营销方式促使用户群体破圈

条漫在促进漫画用户增长方面起到了显著的作用。用户增加的原因除了阅读方式的革新之外，其背后的营销模式也功不可没。回顾韩国网络漫画的起源，我们可以发现它是以广告的形式出现的，最初旨在吸引用户访问各类门户网站。这种与生俱来的“免费”特质，不仅成功地引导大量用户访问相关网站，更重要的是，逐渐培养了一批网络漫画的忠实用户。随着用户基数的不断扩大，网络漫画公司也实现了通过漫画内容直接盈利的华丽转身。近年来，韩国网络漫画市场的销售额屡创新高。2020年首次突破1万亿韩元大关，之后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增长，2021年攀升至1.5万亿韩元，2022年更是达到了1.829万亿韩元。《2021韩国漫画白皮书》显示，2021年，在每100个网络漫画付费用户中，就有高达48名用户的月均消费超过5000韩元（折合人民币约26.7元）。在所有用户中，43%的用户有过付费经历，且这一比例已经连续三年上涨。

网感话题：文化增厚时代的内容创作

为了提升创新度和传播力，网漫创作者会在故事中加入更具有网感的话题元素或者反套路的叙事方法。《D.P.逃兵追缉令》深入探讨了韩国军队里虐兵事件；《假面女郎》思考了网络的匿名危险，并加入了诸如“girls help girls”等极容易成为网络话题的故事元素；《超异能族》一反欧美超能英雄电影的重特效动作、轻故事剧情和人物刻画的传统模式，采用了类似《水浒传》的人物立传方式，让人耳目一新。

网漫与流媒体视听创作有相似的创作逻辑——话题性内容与经典叙事相结合吸引广泛用户，小众内容量产迎合互联网长尾用户。这样的逻辑是互联网时代文化元素在去地域化的网络中不断叠加增厚的产物。文化增厚培养了用户新的艺术欣赏习惯，用户也因为使用互联网和各种新技术而生发出多样化的文化需求。因此，韩国网漫改编影视作品在拥有良好用户基础的同时，也更容易吸引新用户的关注。然而，当下韩国影视市场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挑战。随着用户喜好的改变，传统叙事手法的电影票房逐渐失利，2023年韩国本土电影观影人次榜单中，前十名仅有两部韩国电影，即便是拥有黄政民+玄彬这样顶级卡司的《交涉》，其观影人次也只有170万，这样的数据在2011-2019年任何一年都难以跻身年度前15。与此同时，国际流媒体的涌入导致制作成本不断攀升，严重挤压了韩国本土影视的生存空间。韩国影视创作虽在网漫的加持下有了新的生命力，但整个行业依然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危机。网漫的成功之处，是韩国影视产业应该广泛学习的，对于我们而言同样具有借鉴意义，值得深入学习和探索。

（作者系澳门科技大学电影学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