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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林:野马般的童心被书收服

2014年07月23日 10:55 | 来源:人民政协网-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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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自己从小就是个顽童,很不招人喜欢。比如往迎亲队伍里蒙着盖头的新娘扔石子儿(当地有扔棕树籽打新娘的习俗,意味着多子多福),跟在挑柴火大人后面用手偷偷使劲儿加大重量,在挑水人的水桶里悄悄洗手弄得人家没法食用……那时我奶奶每天都要处理好几件这样的“投诉”。

  我出生在江西鄱阳湖边上的一个小村庄,南北两边的房屋自东往西排列,合成一条简易的街道,中间是麻石路,当地人称为“街上”。村东是苏山,那是我小时候见过最高的山,长到十一岁,才知道山那边的模样。村北有一条小河,委婉地从苏山的涧壑里流来,河上横卧一座石板桥。河水清澈,洗衣、洗菜、吃水,都在这条河里。水向西流,一直流进鄱阳湖。这样的环境最适宜小伙伴进行各种游戏,摸鱼、嬉水、撑船、捉虫虫、采野果、同邻村的小孩们“打仗”……山水田畈之间洒满了童时的欢乐。

  父亲是干部,在外地工作。爷爷干活但不管闲事,一次打洋油回家,系瓶子的绳子断了,一大瓶油砸在路上,他头也没回走了,到家后只吩咐奶奶带上家伙去扫玻璃碴子。见者视为怪人。奶奶出身大户人家、书香门第,能背出好多诗文。叔叔上过民国时期的高小。妈妈干农活、打柴。

  奶奶回老外婆家,总要带些适合我的书回来。四五岁时,爷爷和叔叔开始教我认字,写毛笔字,描红、临帖,说是要练练我的性,收收我的心。很奇怪,我一点儿也没反感,而且很享受过年写对联时大人送上的称赞。五岁半上小学,校长陈希贤老师不接纳,说太小了,他儿子这么大时话都说不清,把“爹爹”叫成了“嗒嗒”,奶奶说你考考他。校长拿出一年级第一册课本,翻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叫我认,我接过课本一口气从头念到大半本还要继续,校长说:“算了,算了,报名吧!”于是我成了学校最小的小学生,但后遗症也出来了,上课不安分。老师罚背书,一点儿也难不倒我,只好任命我当“班长”。套上紧箍咒可就没辙了,不仅老实多了,还要带头做表率啊。

  十岁前,爷爷和叔叔叫我认、写、背了多遍《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朱子家训》、《千字文》,背熟并抄写了《昔时贤文》,而且指着家里旧得发黄的线装《四书》、《监本诗经》、《御批通鉴》、《纲鉴易知录》等告诉我:“长大了这些都要读。”

  1966年,我考上了初中。其时“文革”爆发,入学后碰上“停课闹革命”,数学课只接触了一点“有理数”就再也没有课上了。混了两年我便被发还原籍回乡劳动,学会了耕田、插秧、割禾、打禾等农活,那时幸好有书,还有父亲为家里买的收音机。并不漫长的日子里,我居然盼着能生病,因为生病就能名正言顺地休息,自在地看书了。是书,让我挨过了那段看不到任何前景而且极其单调的岁月。

  1970年,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都昌分校的圩堤被洪水冲垮,暑期扩大招生,以便投入更多的人手修复堤坝。父亲让我报了名,入农机专业就读。一入学就是挑土筑坝,整整干了一年时间。加宽加高的圩堤足以抵挡第二年的洪水了,我们才开始了上课学习。做坝期间,我的墙报功夫得到充分发挥,一个人从写稿到誊抄到插图全包了。正式学习开始后,没有教材,我便组织用钢板刻印,附带练出了一手不错的钢板刻印技术。那时,我最迷恋的还是书。1972年,共大毕业后,学校将我留了下来,干办公室工作。不久,碰上了“批林批孔”运动。我在办公室收发材料,发现了县里寄来的一捆《论语批注》,想到家里的线装书藏起来不敢示人,一直没有按爷爷和叔叔的交代读《四书》,便自己留下了一本。那本书真的编得很好啊,比线装书好看多了,有注释,有白话翻译,最后是批判文字,我可以不十分费力地读懂它。书后的附录是《孔丘的反革命一生》,帮助我了解了孔子的生平。这本书让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儒家的原典,而且深深喜欢上了它。那些令我犯糊的批判文字除了帮助我进一步加深了对文句的理解外,基本上没有产生“革命的正面作用”。再后来又有注释本的《法家著作》等等,我都当做古文读;《儒法斗争史》,我就当做历史来读,直到后来弄到一部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利用办公室工作之便,我为校图书室订了不少文学杂志,自己利用“特权”悄悄留下看完后才交到阅览室。

  1977年恢复高考,我决意赌一把。找来表姐的初高中课本,数理化看不懂,干脆丢开,只读语文、历史、地理、自然,政治时事靠读报。那年冬天的高考考场,挤满了中国积压了十年的考生。语文试题的作文是《难忘的时刻》,我是在稿纸上完成的,根本来不及誊抄;另一题是古文翻译,取自《韩非子》“楚人有鬻盾与矛者”。当时收卷的铃声已响,我不顾一切,埋头做完,没有一丝停顿。监考的是一位女老师,默默地站在我身边看着,没有催促和打断。想到这一幕,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这个实际上只有小学毕业文凭的考生,数学仅3分,还是蒙出来的;语文105分,其中作文85分,古文翻译20分一分没拉,其他几门百分科目都在八九十分以上。所幸文科数学仅做参考,也不考英语。我便这样迷迷瞪瞪地进入了大学历史专业,直到今天的样子。

  有人说:“你是侥幸遇上了幸运,让你从一丝门缝里溜进了大学。”

  也有人说:“你是用前二十年,预备了高考的那两天。”

  对吗?或许吧……

  作者简介:王东林,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江西省师范大学文化研究所所长、正大研究院院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编辑:罗韦

关键词:王东林 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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