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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复:做有责任感的慈善家

2015年01月23日 14:42 | 作者:谢新 黄彦 | 来源:新华网湖北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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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钱复访谈实录:做有责任感的慈善家

国泰慈善基金会董事长钱复(左)接受新华网谢新独家专访_副本

 

国泰慈善基金会董事长钱复(左)接受新华网谢新独家专访

 

    新华网:钱先生您好!非常荣幸能借此次“中华文化人物”颁授典礼在武汉举行的机会采访您。通常面对采访对象都会很平静,但这一次有些例外,我多少有点紧张。
    钱复:不要,千万不要。
    新华网:不是因为您的年龄,而是因为您的学识和名气。
    钱复:哪里哪里。
    新华网:我想问问以前您来过武汉吗?
 
    钱复在“中华文化人物”颁授典礼上致辞
    犹忆少时点滴
    钱复: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在北京出生,两岁多时因为抗战爆发到了上海,一住就是十年。抗战胜利后又回北京,直到1948年底离开。
    那个时候家庭环境不好,所以没办法旅行,北京周围的地方我都没去过,上海周边也只到过无锡。
    新华网:您在大陆到过的地方是很有限的。
    钱复:很少很少。十年前我退休,再次返回北京、上海,都是因为小时候生活过,有感情,所以回去看看。以后的每一年大概都要回来个四、五次,只是地点比较固定,像海南岛的博鳌,每一年都会去;老家杭州、上海、北京都常去,除这些地方以外,唯一一次走到最西边还是应邀到西安去祭皇陵。
    新华网:您回到北京,回到上海,回到您出生和生长的地方,有没有找到童年的记忆?
    钱复:很少。
    我清晰地记得我在北京住的地方——从南河沿儿进去的南池子南湾子13号。头一次回到北京,我住的北京饭店。从北京饭店到南河沿儿,再步行不到5分钟就到南湾子。想回去找我住过的四合院,可好几进四合院已经不复存在,变了办公室。
    去年年初,我做梦都想不到,可以幸运地收到我在北京的母校——育英学校——现在改名叫北京市第二十五中学的校长给我来的信。信中写道,育英中学125周年校庆,邀请我以杰出校友的身份返校。我应邀回到北京,得以回到我的母校。
    我在上海住的地方现在也没有了。
    2005年,钱其琛先生约我见面,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好,我们谈了很久。我告诉我的这位学长:“你念高三,我念初一,那时候常常罢课,你常到我们教室来说‘小朋友回家去,今天不用上课’。所以你那时是我们很欢迎的人”。钱先生听了哈哈大笑,然后问我有没有回去,我说没有。他告诉我:“这所学校现在还在,叫五四中学。如果你预备去,我来帮你联络”。三天以后,我回去学校,校长把我小时候的准考证,全班同学的名册,统统都拿出来给我。真的是感动。时隔将近57年,那些名字只有几个我还记得,绝大多数都不记得了。
    新华网:当时您班上大概有多少同学?
    钱复:大概四十几位。
    新华网:其中还有记得的,不仅名字都记得,连样子也记得是吗?
    钱复:对,样子也记得。这次返校,校长也拿来了名册,但大概记得的只有四位。因为战争,没办法,在育英只念了1年半,也没有毕业。
    新华网:这种同窗情谊十分珍贵。
    钱复:可贵,可贵。
  以包容之心看待两岸文化差异
    新华网:钱先生,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在遭遇现代西方文明后,台湾似乎一直在坚持一种将中华文化传统与西方普世价值相调和的折中方案,但同时保留了天下大同的朴素情怀和儒家的政治观念。有声音说,当代中华文化在大陆和台湾绽放出了两朵不尽相同的花,这个提法您赞同吗?
    钱复: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早期,由于太穷、太苦,台湾很大程度上依赖援助,直到60年代经济起飞,而那时的大陆却不幸正在遭遇文革。当时我在替蒋中正先生服务。1966年11月11日,他叫我去,告诉我第二天将有一个宣布,首先有4个字要知道怎么翻译——那便是“文化复兴”,Renaissance;其次,要将每年的11月12日定为中华文化复兴节。我问他原因,他说,国父一直对文化很重视,一个是阳明山的中山楼盖好了;第二个,鉴于大陆现在的遭遇,许多文化的宝物都遭到了破坏,我们要保护中华文化。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在他的倡导下,台湾学术界开始更加留意中华文化。尽管此前中央研究院、台大、师范学院已经有很好的基础,到1967年后更加重视。然而我们不能到大陆来,很多东西想要研究却无从下手。那个时候,我们跟美国往来较为密切,所以很多人念完大学选择去美国深造。美国的许多高等学府,像哈佛、耶鲁、哥伦比亚、加州大学、密歇根大学,都藏有大量在台湾无法看到的中国典籍。很多年轻学者到那里去接受教育,再回来传授这些知识。
    如今,大陆改革开放已30年有余,不论文化、社会、经济,进步十分迅速。大陆的出版物多的不得了,而且便宜,古籍的白话文译本也特别实用。我每次到大陆来一定逛书店,逛书店就买书。
    论文化的发展,大陆和台湾都有各自的强项,两岸交往、交流就是互补的过程。请允许我肯定一个事实,在“互补”方面,台湾的受益远远多过大陆。
    新华网:您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钱复:基本上,我们可以提供给大陆的并不多,反而大陆可以为我们提供的内容很多。
    新华网:您说大陆的书便宜,其实从内心来说,我们感觉也很复杂。现在出版的途径、渠道丰富,难免引来价格竞争,图书的版权、内容、装帧等问题被轻视。知识得之不易,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希望书籍太便宜。
    钱复:现在全世界都在重视智慧财产权的保护,所谓IPR。IPR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普世价值,这一点希望这边所有的出版业者尊重。
 良心和责任成就教育
    新华网:近年来,台湾教科书对传统文化、国学知识的重视普及赢得了内地教育界的广泛关注与认同。在您看来,台湾对继承、推进中华文化做了哪些努力?
    钱复:讲到这里,我心里很痛。2000年,台湾政党轮替。这期间课本被要求“去中国化”,学校里面古文不大教了,历史课不是完整的中国历史,地理课也不是完整的中国地理,导致小朋友丧失了对中华民族的正确认知。2008年以后,我们尝试把它改过来,但阻力大的不得了。台湾会有一些声音倡导课余读四书五经了解中国历史;同样,内地也出现了如文促会主席高占祥先生用新时代的新思维、新价值观编写的《新弟子规》等等。
    现在,台湾不少学生小学一二年级就能把一些经典篇目倒背如流。我的小孙女念小学二年级,她就会背《弟子规》。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好现象,在这个年龄打基础,坚持背诵,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
    台湾有一个老和尚设立的福智基金会,在台湾中部修建了一所涵盖小学、初中、高中的“福智学园”住宿学校。学校很大,四面没有围墙,但却没有一个学生跑出来。学园最主要的课程就是四书五经,从那儿出来的学生很多都非常优秀。这也证明了我们的经典教育十分重要。
    新华网:非常庆幸如您所说,台湾的年轻一代也接受了中华文化当中的优良精髓。
    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在相互碰撞中彼此受益。一直以来,文化外交是我们主打的一张牌。您外交家的身份为人们所熟知。那么,您能不能跟我们谈谈中华文化在哪些方面优于西方文化?还存在哪些差距?
    钱复:教育是我们传统中华文化中引以为傲的。如同许嘉璐先生所讲,“德、智、体”,德育为主。西方国家的公共教育多侧重于智育、体育,教育为经济服务,让学生得以谋求生计,得以被老板赏识。但教育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开启人的智慧,能够让学习持续一生,而不是一纸文凭,有碗饭吃。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就把教育看得太低了。
    教育是一个良心事业。从事教育的人,不求名、不求利、不求权,只是为了把智慧传授给下一代,这就是我们的教育了不起的地方,也是西方国家所不具备的。可是,我们要看到,包括中国大陆,我们今天的教育是在学西方,逐渐遗忘了教育的本源,都在为经济而做教育。
    公益之心奏响社会和谐之音
    新华网:得知您退休后一直在做公益,现在担任国泰慈善基金会董事长,我们能不能了解一下您做的公益内容?
    钱复:我70岁退休,临退休之前半年,国泰慈善基金会的两兄弟找到我,告诉我他们二位的父亲,也就是基金会创始人,已经植物人6年了,现在,想请我接任。很细致的一番考察之后,得知老人家跟两位公子都是非常守法、非常正派的正经人。我考虑再三,答应了这个请求。我应后第二天,老太爷就走了。
    正式上任后,我了解到基金会每年能够开支的数目对于公益事业来说十分有限,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创造好先决条件,把先期工作做得非常好,比如设立奖学金。我跟两兄弟商议决定先为设立一个纪念老人家的奖学金,高额资助最需要念研究所的困难学生,兄弟两人十分乐意,也填补了经费缺口。我们做捐学,在所有的捐学机构中,我们是表现最好的。
    慢慢地,我在海外的朋友得知我做慈善事业就给我寄来好多国外的有关书籍和文章。我发现,外国的慈善事业不再叫“慈善”而叫“公益”。它跟从前的慈善事业有了四个大不同。
    第一个不同,过去的慈善事业是我拿出一笔钱来作为经费,好比说一年拿出一千万,其中的35%-50%用于人事和行政,剩下的一部分用来做好事。现在的公益事业,你所拿出的所有经费都要用作公益,参与公益事业的人应该是义工、志工身份,不能够拿薪水,不能够有行政消耗。这一条,我们照改。
    第二个,从前的慈善事业是以个人意志决定做什么项目,帮助艾滋病患者或教会等等。现在的公益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取决于社会有什么需要,“我”来提供帮助。2005年,台湾社会最大的危机是男多于女,大概有5%-8%的男性娶不到太太。一个叫“帮你介绍外国新娘”的新事业产生了——从越南、缅甸、高棉、印尼、菲律宾中介女孩子来与男方结婚。但其实这些未婚男性中,大多来自低层,有的是身心障碍,有的是家庭贫困,嫁来的新娘吃苦受罪,公公婆婆也心怀戒备。外国新娘中度日如年,有的逃跑,部分人被打致伤,更有甚者选择自杀,酿成了社会悲剧。所以我选择面对这个问题。
    在这个项目中,第一个阶段的工作是教她们中文。事实上,政府也有为她们开办教学班,但课程用的教科书是国小一年级的教材,她们很难有兴趣。所以,我专门请大学特殊教育系的教授针对这些外籍新娘编课本。在教室的安排上,我们借了三间教室:一间留给小朋友,请义工为他们分糖果、分点心、教唱歌、教跳舞、玩游戏等等;一间房为公公婆婆和先生准备,备有咖啡、茶、电视、围棋、象棋、桥牌、报纸、杂志,基本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外国新娘”在剩下的一间教室上课。三个月后,第一期班毕业,我们举行了毕业典礼。那一天我很感动,公公婆婆们为了这个大日子穿起了西装、制服和吃喜酒时的旗袍,因为是压箱底的衣服,多少年没穿过,都有褶皱,先生们拿着相机左拍右拍,小朋友都穿着新衣服上台表演。那个场面真的很感动,我也知道,这些家庭的问题都不复存在了。
    第二个阶段,每到礼拜六,我们就在新娘家附近找一个公园,给每个新娘一些钱去买食材,让她们在室外做最擅长的烹饪。在此之前会张贴广告,告知附近居民:礼拜六下午3点到5点,免费品尝东南亚美食。我们的志工会为前来试吃的太太们介绍这些“外国新娘”,请她们下次出门买菜时带上“新娘”,帮“新娘”介绍朋友。
    第三阶段,帮助这类人群的第二代走出自卑,重拾信心。现在,台湾部分较为偏僻、贫穷的地区,小学里有八分之一是这种孩子,8个小孩中就有1个。他们或者因为缺乏父母家人的关爱,或者因为被老师责备、被同学看不起而逐渐变得自卑,这些小孩不是很可怜吗?所以,我们开始做课后辅读。我们自己的志工没有这个能力,就请别的基金会有此能力的志工来帮忙课后辅读,车马费我们来付。
    所以这就谈到第三个特点,不要单打独斗。慈善可能还存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但现在的公益要的是networking,工作太多,单凭一己之力应付不来。
    再说第四个阶段,叫“回外婆桥”。从前的儿歌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这些孩子的外婆是外国人,所以寒暑假我们就组织小朋友、妈妈加两位老师,4人一组回外婆家。4张飞机票和老师住旅馆的费用都由我们负担。老师到当地后走访了学校等地,进一步深入了解当地的文化、历史、教育,一待就是两三个礼拜,回来后跟校长建议开设越文班,老师自愿教越南的文化、历史,妈妈来教越文,小朋友作助教。现在,我们已经开设了好几个这样的学校,前来学习的人也很多。它的好处在于,一方面让“第二代”有了自信,现在成了小老师,另一方面也为我们培养、训练了未来对外贸易,甚至于外交可以用的外语人才。所以,她们不是我们的liability,而是我们的asset,是我们的资产。
    第四个特点,公益跟慈善不同,从前做慈善都躲起来,为善不欲人知,而现在,我们做的每一桩事情都要公开。一方面大家可以了解我们做得对不对、好不好,另一方面,企业也经过这样的途径树立了正面的形象。
    新华网:听您的这一番详尽介绍,为您感到高兴也深受启发。2014年7月,我们新华网湖北分公司开始做一个公益活动“光明与知识同行”,身边一些有爱心的人士经过了解后和我们一同参与。
    2011年的夏天,机缘巧合,我认识了一位山村小学校长和两名学生,之后去了他们所在的湖北唯一一所没有通公路的小学,湖北鄂西的恩施新塘乡小学。问过这两个孩子才得知,他们连集镇都没去过。我就萌生了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想法。我问两个孩子,班上有多少学生,他们说有38个,我就给他们全班每个学生买了书包。我动员我的朋友们给学校捐助物资,带他们去看校舍,那里条件的确很差。孩子们说他们想上体育课、音乐课,我就从武汉最好的大学里挑选出一些愿意去支教的学生,让他们作为志愿者带着课程去山村的课堂教课;我一位担任民营医院院长的朋友,则带着她的医护团队为老师、学生们做免费检查,为患眼疾的师生们提供治疗。活动前不久刚做完第二期。我们在新华网湖北频道开设了一个专栏,告诉大家我们在做这样一件事情,如果大家觉得有意义,也可以加入、参与。您刚才所言,值得我们借鉴。
    钱复:太好了。我很诚恳地说,现在这个社会,贫富差距太大,大陆、美国、欧洲、日本、韩国都如此,台湾更是这样。所以,要想社会和谐,一定要顶层的人来帮助下层的人。肯帮是构建和谐社会的第一步。这也是我一直大力呼吁的原因,因为这些事情不能只靠一个人、一个基金会来做,一定要发动整个社会的力量。
    十年前我接受采访曾经说,大陆这些年成就特别大,但不在于建了多少高楼大厦、城市修到几环,最了不起之处在于脱贫。
    改革开放前,大陆近12亿的人口中,贫困人口占了7亿,非贫穷的只有4亿;而十年前已经达到13亿人口中贫困人口只剩1亿的水平,至少6亿人在这期间完成了脱贫。这是我认为大陆最了不起、最大的成就。
    新华网:谢谢您接受我们的专访!
    钱复:谢谢!

编辑:玄燕凤

关键词:钱复 责任感 慈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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