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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文人造像

2015年08月24日 11:19 | 作者:孙家钵(北京) | 来源:美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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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在鲁迅浮雕前

笔者在鲁迅浮雕前

 

  胡适

 

胡适像

胡适像

 

  上海一个墓园邀我为胡适做一肖像。刚接触,多少有点疑虑。学艺路上一路走来,没少想过雕塑什么该做、什么不可以做。胡博士是位大学问家。可他到底还做过国民党的外交官,给老蒋的中央研究院当过差。又死在了台湾。我想起大批判那年月,说我们刘开渠先生反动的罪行,就是他做过一个国军士兵冲锋陷阵纪念碑、外加一个蒋介石总统像。那这位被咱们批判多时的反动文人我能做吗?

 

  后来我在三联书店找资料,发现有很多研究胡适的专著,心里踏实多了;买了一堆书,回来一翻,真不得了!跟原来我所学的不大一样,他的博学是和新文化运动紧密联系着的。他的“中国的文艺复兴”,他的“自由主义”“实证思维术”“文学改良”都是围绕着救国展开的。就连老蒋为他写的定论式的挽联“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理论中新思想的师表”对传统与革新的理解,都让我觉得新鲜。

 

  这次做肖像,除了看书还到胡适先生的老家走了一趟。那是黄山脚下的一个半山区盆地。在他们上庄村的背后是山峦叠翠名叫“竹尖”的大山。村前有一条静静地流着的清水河。河边一丛丛茅草,一片片竹林。大片墨绿竹林中间偶尔露出白墙黑瓦正宗的徽派小屋,好看极了。古人云:“其山清以旷,其水环以幽”,确切不过。

 

  “秀色可餐”更引出来一肚子饿。我们忙走进一农家,吃了一餐白米饭就油焖笋,单纯清香,美味弄得我总也不舍得放下筷子,

 

  胡宅老屋土改时分给一户本分贫农,历经运动也没遭破败。大堂、书斋、卧室、厨房维持原样。窗户木雕、楼梯隔栅黑黑的,还是古朴的美。那雪白的二层山墙顶着黑瓦、小窗,显得这儿清净得很。

 

  胡适家不远处有一铺面出售笔墨纸砚,招牌醒目是“老胡开文”。记得我在附中学画时,借着“反封建”的劲头儿把爷爷留下的胡开文精制“鹅笔”拿来当“大白云”画水彩使,真糟蹋东西。后来这“胡开文”可就少见了。而今在皖南上庄小村里这久违的“老胡开文”仍然静静地开放着,感觉亲切得很。曲径、黑白小屋、竹林、清净的山村没有一点儿声响。突然间传来群鸟共鸣般孩子们嘹亮的朗朗读书声,好像从很遥远的天上传下来的声音,让这小山村显得奇异的宁静了。

 

  这儿没有黄山那么俊秀,却有文人画似的清净之美。我想,身为《新青年》创办者的胡适先生一定是不愿意打扰这么美的秩序的。

 

  赵树理

 

赵树理像

赵树理像

 

  赵家二少爷赵二湖跟我不错,他从苏联学回来一种在非金属模具上电镀铜活的本领,制造出的雕塑连在泥上留下的手印都不会丢。我常找他帮我翻制作品,他从来不跟我算钱。他也和他爸一样,一本正经地幽默。我上附中的时候,有一个仲夏之夜,我们坐在花园小杏树底下,伴着蓝天、星星,静静地听大作家赵树理给我们讲故事。他端庄地坐着抽烟,牙齿被烟熏得变了色,嘴唇紧紧地包着牙床,半张着口,发出的语音宽厚但偶尔也露出喊劈了的嗓音沙沙声。他眼睛亮,但我觉得有一只眼珠子总在往上看,眉头紧拧着,不管我们怎么笑,也不见他眉头松动一下。他那长相,那举动,就是一位老农民,就像每个村子都有的一位知天文通历史的人,也像他笔下的二诸葛。

 

  那天赵二湖打来电话说,他爸100岁纪念活动,需要我做一个小浮雕像,就跟“老舍”那样做就行。我爱做,马上动手,一会儿就完成了,我挺高兴,特别是那嘴,我觉得都做活了。二湖在山西,我把小像翻成石膏,到邮电局好好包装快递过去,就等着他镀出的效果了。

 

  没几天,他夫人,版画大师力群的女儿,打电话告诉我,说那石膏没包好,到他们手里粉碎了,二湖的意思是叫我再做一个。

 

  不可能啊!我想最多摔两半儿,摔三半儿,粘粘不就行了吗?我猜可能是二湖这家伙不喜欢,嫌我把他爹做得太难看了。

 

  什么是好看,什么叫难看,一样东西截然不同的两个看法,这是常事。我喜欢“真”。上学的时候批罗丹,也知道了“波特莱尔”和他的“恶之华”。“丑恶之美”并不是说臭的就是香的,而是说真的就是美的。批了半天,在我脑袋里这些道理反而根深蒂固了。

 

  赵树理的像,我喜欢他那“肉眼凡胎”,喜欢他那“大鼓包嘴”,其实他脸上的结构特别漂亮,我做了这么多“丑”的局部,并没伤了赵树理的大雅。二湖不对,我不改,反正我这儿还留了另一块石膏呢。

 

  (孙家钵,中央美院雕塑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辑:陈佳

关键词:文人造像 胡适 赵树理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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