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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产阶级化的纽约,艺术还能生存吗?

2016年01月14日 10:25 | 作者:李孟林 译 | 来源: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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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向纽约任何一名艺术家提起“中产阶级化”(gentrification)这个词,基本上你都会看到他们显露出焦虑的情绪。这个词能从两个方面引起忧虑:一方面,它让人想到纽约市不断上涨的房租;另一方面,它又激起了一场持续了几十年关于艺术家的火热辩论,即一波又一波的年轻创意人士搬到城市居住是否本身激励了中产阶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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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Flickr user Jeffrey Zeldman


如果艺术家们还想继续住在纽约搞创作,他们就不得不更多地面对这个话题。房租在飞速上涨,短短几年里,布鲁克林许多地段的房租上涨到原来的三倍。各种艺术空间也陆续在倒闭。


上周,艺术家,策展人大卫·肯尼(David Kenny)在纽约当代艺术中心PS1召开了一场关于艺术和中产阶级化的小组讨论。参与人员都是艺术家或策展人。他们觉得不能只在这场高档化进程中充当被动的参与者了,要拿出创造性的解决方法,以便在城市中产阶级化的制约下仍然能继续艺术创作。这些方法包括专门为有色人种组织艺术活动,建立旨在激活当地社区的艺术场馆,或者为不知名,曝光率不足的艺术家策划展览。


然而这些针对中产阶级化的创意解决方法是否能够阻挡艺术家搬离纽约的潮流,还有待观察。


为了搞清楚中产阶级化到底会对纽约的文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采访了三位专家:办讨论会的肯尼;纽约大学的贝基·阿玛托(Becky Amato)教授,她讲授文化位移的课程;纽约城市大学的萨拉·舒尔曼(Sarah Schulman)教授,她写的《 The Gentrification of the Mind》(心灵的中产阶级化)可能是关于纽约市文化产业导致原有居民搬离现象最有名的书。他们分享了自己对催生中产阶级化的复杂且系统的进程的思考。他们还认为,指责艺术家导致了街区的转变是非常短视的。


图片来源:Flickr user Jeffrey Zeldman

大卫·肯尼:艺术家,策展人


VICE:你为什么认为办这场PS1讨论很重要?


大卫·肯尼:我一直在和一名叫德拉格·洛马克斯的音乐人合作。他搞的是一种民谣音乐,但是又带一点Trap元素在里面,就好比是黑人的民谣音乐。他的一些歌曲描述了纽约的中产阶级化,还提及了纽约民谣音乐的发展历史。当时纽约市有好几家大型的班卓琴和吉他工厂。这些工厂帮助纽约巩固了民谣音乐中心的地位,尽管纽约是个大都市。所以说我们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交集?有些同时代的人也在处理类似的问题,而且他们采用了建设性的方式:他们尝试使用建设性的,积极的解决方式。因此和他们举办一场专题讨论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听起来很独特。那儿的每个人都有和中产阶级化互动或者抵抗的积极方法,而不仅仅是抱怨。


这部分是因为,许多不是来自纽约本地的年轻艺术家已经认识到中产阶级化是个问题。但不幸的是,很多时候人们被蹂躏地太惨而放弃了抵抗。所以想一想还有人在直接或间接地尝试做点什么,这应该是个好办法。


如果艺术家本身就是导致城市高档化的一个因素,你认为艺术家们是否有责任对抗中产阶级化?


这很复杂,因为中产阶级化绝非简单的单线进程。它由有很多不同的因素导致。我刚到纽约时才十几岁,我那会儿特别喜欢市中心。那时候有许多楼房临街的门市都关门了。人们只需要拿起电话,给房东打过去说:“嘿,我想在你那儿搞个艺术展览。”商店老板或建筑所有人之所以会同意,是因为(1)办个活动花费很低,(2)艺术展览会吸引注意力,进而会吸引开放商。


艺术家一点也不关心楼不卖不卖得出去。他们只是想创造机会,让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把整个南布朗克斯地区重新命名为“钢琴街”可不是艺术家们的主意。


艺术家们到底该如何在抵抗中产阶级化中出一份力?


我认为艺术家或者任何刚搬到这些历史性街区的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减少自己的危害,就是支持当地的事务:到餐馆就餐,和邻居攀谈,投票,参加社区委员会。通过做这些事儿你把自己当成了街区和更大的生态系统的一份子。还要学会倾听,而不是说“如果他们能在这儿开个果汁吧就太好了”这样的话。你懂我的意思吧?


最后这个问题有点惊悚:城市中产阶级化以后,艺术还能生存吗?


我们只不过会见到一个新的银行家-艺术家阶层而已。我并不认为两者之间必然会产生冲突。“艺术家”并不必然代表某种阶级地位。有富裕的艺术家,也有贫穷的艺术家。还有中产阶级艺术家。艺术学生也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参与到整个经济的生产中。街区的变化,比如生活成本的提升,房租上涨,以及工人阶级家庭出身的人社会流动机会减少,这些现象其实在美国已经有很长一段的历史了。但是人们仍然在搞艺术。人们总是能想出对策的。但是某些城市或某些国家有更多由国家支持的文化工作者,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我觉得这种政策能产生效果,是一件好事。我甚至觉得(纽约市长)白思豪尝试通过抽签来给艺术家安排住得起的房子,也算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图片来源:Flickr user Jeffrey Zeldman

贝基·阿玛托,教授


VICE:我们开门见山吧:艺术家本身也是中产阶级化的一份子吗?


贝基·阿玛托: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当然,我认为艺术家可以是中产阶级化的一份子,正如老师,律师等等也都可以是其中的一份子一样。但是某人的职业并非是他是否推动中产阶级化的决定性因素。我想你提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你假定了艺术家是中产阶级化的先锋,就是说艺术家先到某个街区,把它变得安全又有趣,然后下一波的文化猎手们就可以进场了。我们这些研究中产阶级化的人注意到,很多时候情况确实是这样。但是也有很多艺术家成为了历史悠久的社区的一份子,在艺术家作为中产阶级化先锋的模式中这些人不受认可,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吧?


第二个问题是,那些搬到无人投资的街区,或者低收入街区寻找住处的艺术家,很快自己也被赶出了这些地方。中产阶级化也会影响到这些艺术家。


很有道理。但是我认为有些人很警惕艺术家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到来有时候意味着街区将发生巨大的转变。


当然。很大程度上这取决于艺术家带来的都是什么人。有很多看待这件事情的角度,我只提两点。第一,艺术家们创作的艺术作品是否和他们搬入的社区有联系,他们心目中的观众是否和当地的居民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艺术作品是否看起来疏离大众?第二,也有艺术家很喜欢在社区里安静地进行创作,或者和他们所在的社区融为一体。


还有一些艺术家,他们寻求能够展示自己作品的地方,而且为他们所在的社区吸引到了或者帮助培育了艺术的商业文化。威廉斯堡和布什威克是很好地例子。布什威克集中了大量的画廊和新开的艺术空间,艺术家不单是住在那儿,而且那儿有一整套美术生产或商业生产的艺术生产文化。那里的艺术作品想要获得国际承认,而不是那种关心社区的安静艺术家创作的安静作品。


你认为纽约高档化街区的艺术家们工作方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还是在各个说中产阶级化的城市都差不多?


我想这和纽约市的经济有很大关系。从1950年开始,纽约市就一直有一个放浪不羁的艺术家阶层。所以说纽约是一个创意中心的传说其实是有很多实际根据的。确实有很多人因为这个原因而被纽约吸引。但是纽约也是商业中心,在广告,出版,电视制作,电影制作等方面都十分发达。因为这种缘故,你可以当全职的艺术家,也可以在创意产业找一份工作。某人既可以因为爱好而进行艺术创作,也可以因为赚钱而生产创意作品,这两者之间的紧密联系在纽约最为集中,大概除了旧金山以外没有地方有这么集中。


不过这会不会是一把双刃剑?纽约物价很高,因此你也许需要在不那么艺术的领域找一份工作才能维持自己的艺术创作,而不能只当艺术家。


是的,当然。我开了一门叫“美国的波西米亚”的课程,专门讲这些搬到纽约的放浪人,知识分子和艺术家。我们经常谈到在什么节点一个人会出卖自己。某个人进行创作是因为他忠实于自己,他为艺术而活,但是他必须要交房租,每天都要吃饭,所以他最终要“出卖”自己。


但是如果你看一下历史上的纽约艺术家群体,你会发现他们大多数都创作我们称之为本真的作品的同时,也在“出卖”自己。我想永远都会有这样的抱怨。也许如今他们为了交天价房租而干的工作比以往报酬更高,但是我想生活的状况就是这样,人们总能适应。


你是否认为随着金钱的涌入,文化将会分崩离析最后消亡?


不,我一点也不担心纽约的文化会消亡。我认为纽约的文化会发生改变。文化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不过不管文化是什么样我们都得适应。至于那个文化是否和我们现在的文化或者五十年前的文化一样好,那又是另一个问题。大卫·伯恩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讨论他几十年前刚来纽约时纽约有多棒,因为那时房租十分便宜,而且因为租房花费少的缘故,各种各样的创意人士都在纽约发挥出了自己的才智。但是如果说赚不到很多钱的人在纽约住不起,创意就会消失,我是不同意的。创意还会有,只不过是不同类型的创意。也许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创意,但仍然是创意。从个人来讲,我更喜欢世界上多一些大卫·伯恩这样的人。


图片来源:Flickr user Jeffrey Zeldman

萨拉·舒尔曼,《The Gentrification of the Mind》作者


VICE:艺术家推动了中产阶级化吗?


萨拉·舒尔曼:不是的,完全不是这样的,因为中产阶级化是政策的结果,而不是时尚潮流导致的奇怪的自然转变。它是系统性的。一开始人们停止为低收入人群建造房屋,然后开发豪华地产的公司又能得到减税等福利。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了,缺乏对商业房租的管控更是雪上加霜。把这些怪罪到搬到某个特定区域的艺术家是非常短视的。


好的。但是你认不认为居民有理由担忧艺术家搬到他们的街区居住,因为这或许是变化的信号?


首先,艺术家扮演的角色随着时间而有所改变。各个城市都有系统性的撤离投资和重新投资的过程。我的理解是,二战后的退伍军人安置法案起了很大作用。联邦政府通过退伍老兵的手把钱投给了开发商。这些开发商建设了市郊,这在当时是一种新的文化。此前也有过小镇文化,但是从来没有过郊区城市化进程。这时候就发生了所谓的“白人逃离”现象。并不是说黑人里没有退伍军人,而是这些郊区不对他们开放。这产生了一种无少数族裔的郊区白人聚居现象。基本上,这种做法制造了种族分层,阶级分层,私人住宅,汽车文化,消费主义等新的文化现象。


你觉得为什么这种现象在纽约特别明显?


士绅化的首要目的是赚钱,但它也想要控制城市空间。当他们开始给豪华地产开发商减税时,当很多房子被改造成公寓,当开发商为高收入人群建造新的地产项目时,他们的目标受众是当年“白人逃离”人群的孩子。这些孩子和市区有一些情感关联,因为他们的父母在市区长大,或者他们爷爷奶奶住在城里,或者他们有时候搭地铁到市里买点东西什么的。他们是在崭新的郊区城市化现象中长大的,带着郊区的价值观念。当他们再回到市区时,他们和以往任何来到城里的人都不一样。


过去,不管是从国外来的移民还是像难民一样从美国小镇逃离的人,他们来到纽约都会变成纽约人。当艺术家们搬到房租便宜的街区居住时,他们希望被城市接纳。然而逃离市区的白人的后代,他们会改变纽约是因为他们从小就没有接触过与自己不同的人。他们带着一种情感上的定位来到城里,他们要追求控制和舒适。他们带着封闭社区的心态。突然之间他们要求配备更多的警察。他们觉得差异让人害怕。所以他们的观点控制了整个对话。


如果某个街区的居民很混杂,而以危害原来居民的方式开始高档化改造时,人们会说他们“境况变好”,虽然在长期居住在那儿的人看来,情况却是变得更差。


这群新来的人想要在市区复制他们的郊区审美,比如连锁商店什么的。我1958年出生于纽约市区,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连锁店。我从前连麦当劳是什么都不知道。逃离白人的后代带着那种品味进城了;他们身上有这种审美。


这群助推中产阶级化的“新人群”还有什么不同之处?


人们以前到纽约来是为了成为纽约人。他们或是为了性而来到纽约,或是为了逃离宗教,或者是想要追寻一种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方式,因为当一名艺术家实在是充满选择的体验。每个艺术家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他们会走上不同的道路。他们会发出个性化的声音。今天情况大有不同,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艺术硕士项目,艺术本身也职业化了。现如今当艺术家的人,有很多都是这种流线型,同质化项目的产物。


这个新的群体通常是有更多资源的人,他们更加受规范管制,也更加适应研究生院等机构。当这些艺术家搬到某个街区之后,他们会想要改变它。他们不会光顾当地的拉丁裔商铺,而是去五美元一杯的白人咖啡馆。他们不知道邻居的姓名,也不加入租户协会。他们不参与街区的事务。他们孤立,隔绝自身,重新建立起了郊区的状况。


从这点来讲,尽管他们不需要为中产阶级化负责,但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内在价值体系,他们塑造了某种社会层面的中产阶级化。这两者之间是有一定区别的。之前有人指责同性恋和艺术家导致了中产阶级化,这是完全错误的。中产阶级化是由政策导致的。


所以,这是不是说所有想住到市区当艺术家的人都不可避免地参与到了中产阶级化的进程中?


这取决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你认识你所有的邻居吗?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你光顾当地的商铺吗?你回馈社区吗?你会教小孩子怎么阅读吗?或者你只是在寻找和你相似的白人?


中产阶级化是一个政治问题。政治意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纽约市能有50万套价格适宜的居住单元,就不会有中产阶级化的问题了。如果我们能采取商业房租管控,如果连锁商店需要支付的税不同于小型的,个人所有的商铺,那么我们就完全可以扭转中产阶级化的趋势。


所以说在那种政治的意义上,导致来自中产阶级家庭的个人能够扮演什么角色?


组织起来。我和中产阶层的年轻人谈过无数次,但他们毫无头绪。这真的很奇特。他们还没有下功夫去理解自己的价值体系是如何建构起来的。每种白人至上主义的核心就是认为自己既中立且客观——他们也确实是这么感觉的。他们好像可以脱离周边体系而独自存在。问题在于你是否必须靠近权力生活,你是否能够平等对待和你生活在同一街区的人,你能否参与到目前的街区体系中而不是强加你自己的体系?


编辑:陈佳

关键词:在中产阶级化的纽约 艺术还能生存吗 年轻创意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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