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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妻郗璿墓识真伪的考据

2016年11月11日 16:33 | 作者:李伟国 |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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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由《郗璿墓识》的文字使用

论述其可信性

王汝涛等先生认为《郗璿墓识》中存在许多错字:

志文中缺文及错字太多。14行5字下缺“子”字。18行4字下缺“字”字。22行即使补上所缺的二字也令人读不懂。26行北中郎下缺“将”字。10行淮南刺史的“刺”字,15行的“霖”字,25行的“识”字,都是错字。此《墓识》是真是赝,笔者未见墓葬发掘报告前,难下断语,但是却在想,郗璿如果真死于升平二年,她的家属能允许这样一个错误迭出的《墓识》置于她的柩前吗?

《郗璿墓识》内容书写所使用的,是一种处于楷化过程中的隶书,其中有不少是当时习用的书体或俗体,体现了难以完全复制的时代特色。而王汝涛先生所说的“错字缺字”问题,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其中凡与内容相关的,上文多已作出考辨。

现按其碑文顺序对碑中的习用书体和俗体略作分析。

1。第三行 琅耶

王汝涛先生在他的文章的开头说:“原来我国现存的汉字碑文以及出土的墓志铭等,都有其标志时代特点的地方,多取那个时代的同类墓志比较,大多可以辨别是真是赝。本文在王羲之郡望方面写作琅琊,启人疑惑。因为两晋时代,官方文书中多写作琅邪,没有写作琅玡或琅琊的,而在今存东晋墓志中,又均写作琅耶(参见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铭汇编》中的《石尠墓志》、《王兴之墓志》等)。”后来他看清了碑文,于是在文章的小结中说:“晋碑上二个字的特定写法:邪作耶、荥作荧,殷深源作殷渊源,都写对了。”王先生长期在临沂工作,这一点是很有见识的。按:《玉篇》卷四耳部,耶,俗邪字。《集韵》邪或作耶。又《玉篇》邑部邪,琅邪郡。胡吉宣先生认为邪字变从耳者,六朝别字也。(胡吉宣:《玉篇校释》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册,第919页。)《郗璿墓识》之“琅耶”,可作此碑确为六朝物之一证。

2。第六行 思

下半部心字保留了小篆的写法。

3。第八行 叔

由小篆隶化的一种通行体。《说文》或体作 ,《玉篇》俗作 ,正与此同。胡吉宣先生谓俗作 者,《切韵》同,汉碑多如此。(胡吉宣:《玉篇校释》卷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册,第1360页。)

4。第九、十三行 刺

俗体。秦汉篆文 旁或写作 形,夹即为其隶变。《三体石经》刺之古文作 ,为俗书 字所从出。(胡吉宣:《玉篇校释》卷1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4册,第3264页。)

5。第十行 渙

《说文》从艹,夐省声,隶定作奂,又作 。

6。第十二行 幼

上下结构,古体。《字汇补》 与幼同,《皇甫君碑》“ 挺雕龙之采”。(汉语大词典编纂处整理:《康熙字典》幺部,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2年,第284页。)

7。第十二行 殷

未脱篆隶味的俗体,《魏王绍墓志》已如此。

8。第十二行 淵

唐避讳作深,当时自然应写作渊。王汝涛先生也认为此字写对了。

9。第十四行 籍

俗体竹字头常写作草字头。

10。第十六行 操

俗喿、参不分,参又作叅,《隶辨》:《汉书·西域传》下有台剼,实当作劋。王观国《学林》卷十:“草书法,喿字与参字同形,故晋人书操字皆作撡。今法帖碑本中王操之书皆作撡之。”

11。第十六行 虨

字形如霖,实为虨字无三撇,虎头写如雨头,《隶辨》虑,《孔耽神祠碑图》“千载之洪虑”作 。剧俗作 ,处俗作 ,虎头之 ,稍变即似雨头。虨小篆为虎字头下彬字,《广雅》三及《类篇》无三撇之虨为虨字省文。按:在目前看到的关于《郗璿墓识》的文章中,均释读此字为霖。(如林乾良:《王羲之妻郗氏墓识简介》,《书法赏评》,2015年01期。王汝涛:《郗氏墓识考辨》,《临沂师范学院学报》第29卷第1期,2007年02月。王福权:《“郗璿墓识”疑为隋朝所刻》,《书法赏评》,2011年01期。)王汝涛和王福权两位先生都说这是一个错字。实际上这个字不但没有错,而且反过来可以作为《郗璿墓识》的真实性的证明,因为虨字写成近似霖的字形,在当时是自然的事,在后代就难以想象了。如果此碑是伪造的,为何要将见之于现存文献的“虨”字写成“霖”字呢?不但将虎头写如雨头(实际上不是雨),还减去了三撇,水平实在太高了。正如张笑荣先生转述文博专家所论:“墓志内容几乎不可能由后人或者现代人去‘想象杜撰’。一位专家说,除非有人串通了历史学家、碑帖权威和书法泰斗一起来制造这起‘阴谋’。如果真是如此,则造假的成本太高,且只造一块,意义不大。”这里还要加上一个精通古文字源流的文字学家。关于《墓识》内容已如拙文所论述,其文字又何尝不是如此!

12。第十九行 序

尚未脱离小篆字形。

13。第十九行 遐

叚字有多种俗写,此碑字形左下部多一点,不多见,可以丰富俗字字库。

14。第二十二行 姊

姊妹之字写作姉,小篆右旁作 ,故隶定和楷定均可作姉。汉碑已见,今日本汉字犹用之。

15。第二十二行 喪

上部与今字相同,下部为亡字。古俗体多如此。

16。第二十二行 亂

此字隶变以后,字形有多种,《魏尓朱绍墓志》已见,敦煌文献中见。王汝涛等未释出此字及上下两字,谓其长姊名下,只有“囗囗相关”四字,含义无法理解,使人加重对《墓识》的怀疑。如果“丧乱相失”四字得到正确释读,王先生是否就减少了对《墓识》的怀疑了呢?

17。第二十二行 失

《隶辨》卷五《郑固碑》已如此。

18。第二十三行 軫

王观国《字林》卷十,俗 作尒。

19。第二十三行 興

由隶书而来的一种俗书,敦煌文献中多有。

20。第二十五行 適

俗书啇、商常常不分。

21。第二十五行 叔

叔字之隶变,前已见一形,此又为一形,《隶辨》卷五屋韵举出多种,手写形态更多。张涌泉《敦煌俗字研究》第52页(上海教育出版社,2015年),叔字篆文作 ,又作 ,隶变作 ,又作 ,王汝涛等先生误释为“狩”,自然会影响文意的释读。

22。第二十七行 升

为增点俗字。《刊谬补缺切韵》等书均有。

23。第二十七行 寅

《龙龛手镜》等书均有载,而无“穴”下一横,此碑穴下有一横,丰富了此字之俗体字形。

24。第二十七行 朔

左旁字形,《干禄字书》《慧琳音义》均有载。

25。第二十八行 離

左旁“禹”字,《颜氏家训》《龙龛手镜》《正名要录》诸书均载,且汉碑已然。

王汝涛先生所说的“缺字”,其实一个也没有缺,而两位先生所指出的《墓识》错字,一部分是因为拓本模糊,看不清楚,一部分是因为释读有误,《墓识》本身也并没有错。只有卞眕作卞轸、蔡系作蔡奚,是同音误字,但从文字角度来说,这种错误是很可爱的,或许是误记,或者是当时本就不太严格,就如同“荥阳”写作“荧阳”一样。

故从《郗璿墓识》的字体使用分析,大量的俗体字进一步说明了此碑确系东晋时代之物,特别是“琅耶”之“耶”字,江虨之“ ”字,“字子叔”之“ ”字等,现代人几乎是不可能如此书写的,反过来也有力地证明了此碑的真实性。

由以上考辨可以得出结论:《郗璿墓识》从其外在形态和行文体例来说,是符合当时的惯例的,是一种谱牒式的墓志;从其内容来说,大多可与传世文献相印证,或从传世文献中找到线索,也有传世文献无载的不少材料,在其真实性得到证实的条件下,如王羲之的生年、郗璿的卒年、王羲之曾有一个夭折的长子、王羲之几个儿子的婚配情况等等,都将成为研究王羲之的十分珍贵的新材料。到目前为止所能见及的对此碑的真实性的质疑,基本上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特别是《世说新语》所载王尚书惠在刘宋初看望九十岁的“王右军夫人”与此碑所载郗氏卒于东晋升平二年这一矛盾,以及将江虨写如“江霖”等所谓“低级错误”,都已通过详细考证得到解决。

正如张笑荣先生所说,《郗璿墓志》的发现,将以最具有说服力的实物佐证,为人们解开重重历史迷雾,从而推动有关王羲之生平事迹、中国书法艺术的源头及其流变、晋代的婚姻、殡葬风俗制度等等的学术研究。

(作者系上师大兼职教授、上海人民出版社编审、上海历史学会副会长、《辞海》副主编。)

拓片字形

编辑:陈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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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王羲之妻 郗璿墓识 真伪的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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