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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孝骞的遗产

2017年12月28日 18:44 | 作者:李柯勇 | 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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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诊器:不仅仅是一个工具

张奉春注意到一个细节:张孝骞晚年总是用一个特殊的听诊器——管子比通常的听诊器短半截。所以,他总是弯着腰听,几乎要趴在病人身上。

当时,张奉春看他吃力,就说:“您换我这个吧。”

张孝骞笑笑:“我耳朵不好了,短点才能听得清楚些。”

原来,他是自己剪短的,就为了不失去最直观的临床感受。他一向不习惯靠下级大夫的汇报来诊断病情,而要亲自查看。

有人说,张孝骞对临床的坚持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不管现代化检查手段多么丰富,他都认为不可以取代临床直接观察。并且,他最反对一上来就开一大堆检查单,增加病人经济负担。

“这不仅是医疗方法问题,背后是深沉的悲悯之心和浓浓的家国情怀。”曾仔细研读过张孝骞生平的吴东说。

年少时,张孝骞家境贫寒,上中学连做校服的钱都交不起。因此,他曾以实业救国为理想。可祖父说:“其实,中国又何止贫穷呢?疾病也是一种灾祸啊。所谓贫病交加,生灵涂炭,才真是百姓的绝境。”这一席话,让他选择了从医。

“七七事变”仅一周,张孝骞就出人意料地辞去协和医院的优厚职位,举家南下,宁肯去做一名普通教师,也不愿呆在沦陷区给日本伤兵看病,不愿充当侵略者的工具。

早年他曾两次游学美国,不仅亲身体验了西方优越的科研条件,还做出了引起全美医学界关注的成果,却都婉拒了“留下来”的邀请。他有一句名言:“生命的泉,即使拌和着血和泪,也要在自己的国土上流淌。”

只因心怀抱国之志,张孝骞觉得,戴上听诊器解除百姓疾苦,是一件神圣的事,容不得半点玷污。

1964年,学医的张友会从外地调来北京工作,有关领导找张孝骞征求意见,问是否可以安排到协和医院。张孝骞生硬地回答:“如何安排,是组织上考虑的事。如果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同意将他安排到协和。”结果,友会只好去了其他单位。

1979年夏天,张孝骞突然说:“我准备到上海去休息一段时间。”奇怪,张主任几十年来从没主动提出过休息的要求啊!同事们劝他:“您要休息,也不能这种热天往上海跑啊。”

张孝骞很坚决:“我现在必须离开北京。”

为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道出实情:“在今年报考医院内科的研究生中,有一个叫张振新的学生,是我的孙子。我留在这里,出题、阅卷、录取均不方便,必须回避。”

大家只得同意他去上海。

这次考试,张振新因成绩不佳而落选。

“我这是自私吗?是对孩子不负责吗?”事后,张孝骞也曾这样自问,但他对当年一位采访者说:“有一点是可以自慰的,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因个人私利而侵犯过社会的道义。”

他去世后,家人把他用了几十年的一个听诊器送给罗慰慈留作纪念。罗慰慈是张孝骞人生最后阶段住的呼吸组病房里的主管医生,他把那个听诊器又用了几十年,拿给记者看时,仍崭新如初,足见保管之精心。

如今,罗慰慈也早已是耄耋之年,却还清晰记得张孝骞的座右铭——“戒、慎、恐、惧”。“张老常说,病人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我们啊!我们怎能不感到恐惧呢?”

不熄的光彩

1985年8月19日,张孝骞的痰中发现了癌细胞,X光显示他左上肺有个三角形的阴影。可是,他仍旧拄起拐棍,照例去参加查房,助手怎么拦也拦不住。随后,他又戴起助听器大声地为大家分析病例,脸都红了,像个兴奋的孩子。

他一生没有什么嗜好,最大也几乎是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病。

“当病人终于康复时,我就会有一种爱情爆发般的幸福感,会觉得天是蓝的,树是绿的,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甜的。”他曾这样说。

他还说过:“我准备看病看到90岁,到那时我就退休。”

当他倒下时,已行医65个年头。

1987年3月,他已卧床不起。一天夜里,他刚从病痛中得到片刻解脱,一睁眼,就要求找内科副主任朱元珏:“我有要事商量。”

朱元珏从家里匆匆赶来。张孝骞问:“医院这么大,病人这么多,夜里有事找得到大夫吗?”朱元珏凑近他耳边轻声做了解释。

“哦——”他满意地应了一声,放心地睡去。

那时,距他去世只有几个月了。在神智迷茫之际,他魂牵梦绕的依然是他的病人。当他痛苦呻吟时,只要谁讲起病人,他就陡然有了精神,脸颊因兴奋而微微发红,眼睛里会立即闪出光彩。

那光彩,仿佛从来不曾熄灭,至今,仍闪现在人们眼前。(完)

编辑: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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