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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虫病是严重危害我国西部农牧区各族人民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的重大传染病。2015年6月4日，全国政协召开了以“西部农牧区包虫病防治”为主题的双周协商座谈会后，有关部委积极采纳委员专家意见建议，加大了包虫病防控力度，两年多来取得了明显成效。

不过，包虫病流行区域广泛、传播链复杂，防控形势依然不容乐观。3月10日，全国政协委员、农工党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委戴秀英做客人民政协网“委员会客厅”，与青海省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蔡金山，新疆畜牧科学院兽医研究所研究员张壮志，重庆澳龙生物制品有限公司总经理、高级兽医师伏刚一起就“加强包虫病防控，助推西部农牧区健康扶贫”共同建言献策。

全国政协委员、农工党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委戴秀英（中）与青海省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蔡金山（右二）、新疆畜牧科学院兽医研究所研究员张壮志（左二）、重庆澳龙生物制品有限公司总经理伏刚（右一）就“加强包虫病防控，助推西部农牧区健康扶贫”共同建言。

包虫病流行区超过360个县

主持人：包虫病在西部农牧区被称为“虫魔”，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

张壮志：包虫病是棘球蚴病的简称，是由棘球绦虫的幼虫寄生于人或牛羊体内引起的人畜共患病。包虫病和其他传染病不太一样是因为它是双宿主。棘球绦虫的终末宿主是犬、狼、狐等，中间宿主是羊、牛等。

棘球蚴为棘球绦虫的幼虫，含有棘球蚴的牛羊内脏如果被狗吃了，幼虫会在狗的肠道内发育成熟并随粪便排出虫卵和孕节。虫卵可以污染草场、水源、动物皮毛以及蔬菜表面。人误食了虫卵就可能感染。人得了包虫病，病程进展很缓慢，往往是少年得病青壮年的时候才显现出来，比如消瘦、乏力、食欲不振、肝脏肿大等，会导致人丧失劳动力，甚至死亡。包虫病分为囊型和泡型，其中泡型最为严重，10年内的病死率可以超过90%，又被称为“虫癌”。

蔡金山：这个病每年给畜牧业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30亿元，可见其危害有多大。所以无论是保护人的健康，还是保护畜牧业，都必须加强防控。

主持人：包虫病在我国流行范围广不广？哪些地方比较严重？

张壮志：包虫病主要在我国西藏、四川、青海、新疆、甘肃、内蒙古、宁夏七个省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流行。在所有流行地区，西藏、四川、甘肃、青海四省藏区最为严重，也就是青藏高原地区。这个地区牛羊多，农牧民几乎家家都养狗，而且是散养，增加了传播的风险。另外，这个地区虽然海拔高、温度低、潮湿，自然条件恶劣，但是包虫病的虫卵外面有一个很厚的膜，能够耐受潮湿和低温环境，所以高发。

农业部副部长于康震（前排左四）在青海省刚察县了解包虫病疫苗使用情况

主持人：人感染的情况如何？

蔡金山：2012年全国包虫病流行情况调查结果显示，我国有350个县流行包虫病，人群包虫病患病率为0.24%，患病人口总数约为11万（除西藏外）。根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最新的调查数据，截至2016年底，我国包虫病流行县超过360个，受威胁人口超过5000万，人群患病率为0.34%，患者总数约为17万。

主持人：四省藏区的包虫病感染情况如何？

蔡金山：西藏、青海、四川和甘肃四省藏区是包虫病最高发的地区。比如西藏人均包虫病患病率是1.6%，青海是0.63%。青海6个藏族自治州的平均感染率明显要高一些。比如玉树藏族自治州的称多县平均感染率超过8%；果洛藏族自治州的达日县的平均感染率达到12%。动物的感染情况更为严重，比如西藏，羊的感染率可以达到44%；四川犬的感染率达到28%；青海犬的感染率高达64%，牛的感染率是33%，羊的感染率达到41%。

包虫病也是一种生活方式病

主持人：2015年全国政协调研组到宁夏调研包虫病防控情况，戴委员全程参加了。能不能介绍一下宁夏包虫病的流行情况？

戴秀英：宁夏也是包虫病的高发区之一，人群感染率大概是0.23%左右。从我了解的情况看，农牧民不了解包虫病的传染途径，他们的生活习惯不太好，健康意识亟待提升。比如不太注意洗手；不太注意避免和牲畜、狗接触。有的感染者还是很小的孩子，一问得知孩子从小就和狗玩，看了让人揪心。

伏刚：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是预防包虫病的重要方法，比如将狗拴养，不把动物脏器给狗吃，狗和牛羊感染率会下降，人的感染率也会下降。再比如，不喝生水也会降低包虫病的感染率。

戴秀英：没错。宁夏是个缺水的省份，特别是西海固地区，严重缺水。现在宁夏每年通过人畜引水工程每年可让五六十万人喝上安全水。可南部山区还有100多万人在喝水窖水。水窖水是汇集的雨水和积雪融水，如果含有虫卵，饮用时又没烧开，就比较危险。

包虫病是农牧民致贫返贫的重要原因

主持人：国务院扶贫办的调查数据显示，在所有贫困因素中，因病致贫返贫居第一位，包虫病对西部农牧区的脱贫攻坚造成了哪些影响？

防疫员给羊注射疫苗

蔡金山：包虫病是农牧民致贫返贫一个重要原因。达日县有一户人家11口人当中，有9口得了包虫病，全部死亡，这个家庭陷入赤贫。2015年我们在达日县特合土乡调研的时候了解到，这个乡不到2000人，在2个月时间就因包虫病死亡11个人。

没有人的健康，再好的扶贫政策也落实不了。得了包虫病，轻的身体瘦弱、吃不下饭、没有力气，干不了重活；重的会丧失劳动力，甚至死亡。一人得了这个病，全家就可能陷入贫困。

戴秀英：在宁夏有一些患者确实是因包虫病致贫返贫的，轻者治疗要几千元钱，重者做一个肝包虫手术需要上万元钱。宁夏西海固地区是国家确定的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人均收入不高，一个人得了包虫病，就会使一个家庭走向贫困。

全国政协助推包虫病防控取得显著成效

主持人：蔡老师，您参加了全国政协召开的双周协商座谈会，那次座谈会有力地推动了包虫病防控。您能不能谈谈感受？

蔡金山：全国政协双周协商座谈会后，青海省成立了由省长挂帅的防控领导小组。当年11月，青海省农牧系统掀起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覆盖全省的包虫病防控行动：在所有市县对狗进行全面驱虫，对20个重点流行县的羊进行免疫；开展了包虫病流行情况的基线调查和实验研究；同时加强了宣传培训等。

两年多来，青海累计给犬驱虫1300万只，给羊免疫达到1800万只。目前，青海犬的感染率从64%下降到10%，下降了84%。羊的感染率从41%下降到7.8%，下降了81%；牛的感染率从33%下降到8.9%，下降了73%。正因为青海省包虫病防控取得明显成效，所以2016年全国畜间包虫病的防控现场会在青海召开。我们的工作成绩得到了农业部的充分肯定。

主持人：伏刚总经理从事羊包虫病疫苗和相关药品研发多年，听说您多次到四川调研包虫病流行情况，能不能谈谈目前四川的防控进展？

伏刚：四川省包虫病流行县有35个,主要集中在甘孜藏族自治州、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凉山彝族自治州和雅安市四个州市。特别是甘孜州的石渠县，被世界卫生组织认为是包虫病的发生中心。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四川省委省政府也高度重视。四川省农业厅领导多次带领专家团队到石渠县调研，并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一个“238”防控模式，即“双灭源”“三切断”“八举措”。

“双灭源”包括严格执行家犬月驱虫制度和做好牛羊包虫病基因工程疫苗免疫工作。畜牧局制定了犬粪处理管理办法，编制了犬只驱虫登记表，与乡（镇、场）及村驱虫员签订了《石渠县包虫病综合防治攻坚战驱虫目标管理责任书》，规定每月10日为集中驱虫日，要求各乡招录的家犬驱虫员做到“月月驱虫、犬犬投药”。截至2017年底，犬驱虫达到了435万条次，羊免疫达到了535万只。

“三切断”包括修建犬粪无害化处理池，严格切断犬粪虫卵污染环境的渠道；宣传教育农牧民养成健康生活习惯，严格切断环境虫卵感染牛羊（人）的渠道；加强牛羊屠宰检疫，并试点回收牛羊病变脏器进行无害化处理，严格切断牛羊病变内脏被犬只误食的渠道。

“八举措”包括加强犬只管控、加强家畜免疫、加强检疫监管、加强流调监测、加强鼠害治理、加强防控能力提升、加强宣教培训、加强防控保障。

2017年底，石渠县包虫病防控达到了国家中期评估目标，包虫病疫情得到有效遏制。

张壮志：不只是四川、青海，新疆等其他省份的包虫病防控也取得了较大成绩。去年3月，西藏也在全区74个县区全面启动了包虫病综合防治工作。

疫苗为包虫病防控提供利器

主持人：刚才专家们都谈到了羊免疫，能否介绍一下疫苗的效果和目前的使用情况？

张壮志：羊是最重要的一种中间宿主，如果控制好羊，对包虫病防控意义重大。现在有了羊包虫病疫苗，对新生羔羊进行两次免疫，然后每年加强免疫，效果是不错的，有助于切断包虫病传播链。

伏刚：我们在各个省试点地区用了这个疫苗，效果是不错的，免疫抗体阳性率可以达到85%以上。2017年这个疫苗首次纳入国家动物疫病强制免疫计划，2018年又纳入了规划，这对于疫苗推广使用起着重要作用。

主持人：其他动物有没有疫苗？青藏高原上有很多牦牛，有没有牛包虫病疫苗？

伏刚：牛包虫病疫苗已经在研发了。2016年我们在青海、四川、甘肃、新疆四个省份不同的牦牛品种上进行了5批疫苗实验，牛犊出生4-6个月进行首免，间隔两个月进行二免。对免疫后的牛犊进行采血检测，16个月抗体阳性率均在80%以上，12个月抗体阳性率在86%以上。通过对实验牛和对照组牛进行剖解对照，减囊（包囊）率达到75%以上。我们已经把整个实验结果汇总报到了中国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和农业部兽医局，希望国家开始推广使用。

张壮志：疫苗的出现为我国包虫病防控提供了利器。现在有了羊包虫病疫苗，要是牛包虫病疫苗也能推广，防控效果会更好。

包虫病防控依然任重道远

主持人：近年来我国包虫病防控效果是明显的。但有专家也表示，要实现2020年底基本控制包虫病流行的目标，依然任重道远。

蔡金山：包虫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病。它涉及牛羊、家养犬和流浪犬，还涉及狼、狐狸、兔、老鼠等野生动物，从传播上是比较复杂的。从地区上来讲，包虫病流行地域广，有些地区气候、地形复杂，特别是青藏高原海拔很高，气候寒冷、条件艰苦，开展防控很难。

青海、西藏、四川的甘孜州和阿坝州以及甘肃的甘南藏族自治州，都是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基础设施较差，交通不便，财政收入有限，而且这些地区教育也不够发达，百姓的文化水平有限，对包虫病的认知是不够的，这些都是防控的不利因素。

张壮志：包虫病需要联防联控，不是卫计和农牧两部门的事情，还涉及发改、财政、水利、民政等部门，相互协调也是一个问题。

从经费上来讲，近年来国家财政投入明显增加了，特别是动物防疫方面增加了应急资金。但是总体来看，投入还有些不足。特别是包虫病流行地区基本上都是贫困落后地区，当地财政拿不出钱，防控经费只靠中央的资金是远远不够的。

戴秀英：人的行为习惯是比较难改变的。就像高血压患者要限盐，需要循序渐进，一下子让人的口味变淡比较难。包虫病防控也是这样，勤洗手、狗拴养、不和狗接触、不要把牛羊内脏给狗吃等这些习惯的养成，需要反复地宣传教育。

主持人：专家刚才谈到了给狗驱虫，这项工作开展得如何？有没有难度？

张壮志：狗驱虫是一种有效的防治手段。但驱虫是一种治疗性的预防措施，也是一种污染型措施。狗吃了驱虫药，把虫子打下来，它的粪便要及时清理深埋或者投入化粪池。如果不定期清理，污染了草场、水源，人还是会有感染风险。另外，给狗吃了驱虫药，就不要再给狗吃带有病害的牛羊内脏，否则它体内又会长出虫卵。所以狗驱虫的措施是配套的。

另外一个问题是谁来驱虫。农牧民这方面的意识不强。靠基层防疫员工或者乡村兽医去每月定期给狗驱虫，经费又不够，所以保证狗的驱虫率是个问题。

主持人：张壮志老师谈到了基层防疫员，现在他们开展防控工作的情况如何？

蔡金山：基层防疫员担负着犬驱虫、羊免疫、包虫病检测等多项工作，他们是国家包虫病防控政策能否落实到位的关键。自从国家加大了包虫病防控力度之后，基层防疫员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了。比如给狗驱虫，不是自家的狗有可能被咬伤，而且自己还有感染包虫病的风险。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村级防疫员待遇比较低。一名村级防疫员，每人每年需完成2万~3万头只（次）动物免疫任务，而人均年工作补助仅有3000元左右，相当于每月补助仅有200多元，有些地区出现了村级防疫员集体辞职的现象。

主持人：目前，包虫病检测的情况如何？

蔡金山：包虫病的检测手段比较多，可以剖检，也可以用血清学或者PCR检测法。我们主要用的还是传统的剖检方法，为什么呢？像青海、西藏、四川和甘肃等地，兽医防治体系当中的实验室建设滞后，检测人员不足，经费不够，超低温冰柜、检测仪等设备配置不全。比如青海，一半以上的流行县是没有检测能力的，只有靠传统的剖检法检测。这个方法虽然靠得住，但是费时费力，而且操作人员被感染的风险较大。

联合防控助推精准扶贫

主持人：如期实现2020年底基本控制包虫病流行的目标，各位委员、专家有什么建议？

张壮志：从2010年开始，国家就启动了包虫病防控行动计划，现在又有了2016年-2020年的计划，应该说国家对包虫病防控的重视是前所未有的。这些年来包虫病人间感染率是在下降的，畜间感染率也下降了，这是一个向好的趋势。但需要持续不断地采取高压态势，特别是动物源头如果不控制会很快反弹。

从新西兰、澳大利亚、冰岛等国家的经验来看，必须制定消灭和根除计划，采取联防联控措施，在一段时期内持续不断地加大防控力度。

主持人：上世纪50年代，我国南方血吸虫病肆虐，党和国家高度重视，采取了一系列防控措施，效果很明显。血防经验对包虫病防控有何借鉴意义？

张壮志：血吸虫病和包虫病有些相似，都是人畜共患病，而且都是双宿主。血吸虫病防控的关键是切断传染源，比如加强厕所改造，不让粪便进入水源，钉螺得不到虫卵，就不会传染给人。另外就是让耕牛变成铁牛，推广机械化，人不下水也不会感染。这是防控策略问题。

另外，国家有一套防控体系，比如在国务院有一个血吸虫病防治办公室，负责统一协调各个部委，地方上也有血防机构。这些都是可以借鉴的。

主持人：我们一直强调“人畜并防”，如何坚持这一方针？

张壮志：一方面减存量，一方面减增量。加强对现有感染者的治疗，同时不让感染者再增加。减存量主要是卫生部门的工作，减增量主要是农牧系统的工作，就是要加强动物源头防控。

蔡金山：现在急需建立完善的基层检验体系。建议农业部立项建设西部包虫病重灾区省级动物包虫病检测中心实验室，市、县两级配备包虫病检测设施设备；建立保障工作经费的长效机制；中央、省级财政分级增加防疫员的报酬。

伏刚：这两年国家投入的经费每年达到四五亿元，但这个经费包括疫苗、驱虫药、防疫员工资以及设施设备等，实际用于羊免疫的经费还不够。比如2017年各省通过政府采购了9000万元疫苗，每头份2元，按照免疫程序每只新生羔羊免疫两次的要求，相当于全年只免疫了2250万只新生羔羊，这个免疫量远低于重大动物疫病群体免疫密度应常年保持在90%以上的要求，应建立包虫病疫苗专项基金。

戴秀英：科普宣传也很重要。可通过电视、广播、手机短信、微信等媒体进行宣传。宁夏编制了包虫病防治“三字经”，宣传效果是不错的。另外，包虫病防治知识应该进课堂，通过“小手拉大手”来提高人们的防控意识。

主持人：包虫病在中亚、西亚一些国家也广泛流行，如何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加强包虫病的联合防控？

张壮志：这个问题很重要。实际上除了中亚、西亚，南亚一些国家也出现了包虫病。应该及时总结我国包虫病的防控经验，形成一种模式，通过加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交流合作，建立国际联防联控机制，从而有效控制包虫病的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