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协网4月16日电（记者 崔吕萍）“拟于今晚7点40分召开调研组内部讨论会，建议于8点30分结束，望知。”由于第二天就要踏上归程，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优化金融生态畅通制造业融资渠道”调研组的工作人员按照事先计划，通知所有成员，4月11日晚上，大家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内部”讨论一下了。

但考虑到近一周的调研奔波（五天时间辗转广西壮族自治区两个重要的制造业城市——南宁和柳州，分组各走访了十余家企业，召开了三场集体座谈会，开展一场临时党支部活动），工作人员善意地给这场讨论会“预定”了散会时间。

真实情况是，这场讨论会开到了晚上10点10分，散会后委员们意犹未尽，在回住处的路上，大家还在围绕制造业融资那些事聊着。

聊了什么？一起来听。

“这次调研是以问题做导向的。金融在支持制造业发展中做的怎样？贷款当中有什么问题？情况摸出来之后，既对优化金融自身的生态有益，也对优化制造业的生态有益。”

——调研组组长，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主任尚福林

“说两句感谢的话。大家都深度交流了，座谈会开得很好，大家都说了实话，我们来就是听实话。我们也提了建议，具体怎么做还是靠你们。”4月11日下午，在同柳州市相关部门同志座谈后，调研组组长、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主任尚福林在总结发言一开始致了谢。

谢过之后，尚组长有话要说。

“我觉得，完善制造业融资环境，畅通金融渠道，有些事大家可以一起琢磨。比如银行在这件事里是核心机构，政府也要创造环境，（搭建）信用信息平台，还要引导企业用好金融机构。我们常常把中小企业板叫做‘浙江板’，把创业板叫‘中关村板’，其实这背后都是有政府支持力度的。地方政府支持了企业，企业也反哺地方，这是一个良性的互动。再比如信用体系建设，我们还有很大的空间。商品经济是法治经济，也是市场经济，为什么很多事最后做歪了，比如贷一笔款要签那么多字，主要的原因是信用不足，社会整个融资成本都高起来，企业都跟着‘吃瓜捞’。随着全面依法治国推进，整个社会信用都会有所提高。总之，感觉座谈得都挺好，我们来是带着问题来的，听也是带着问题听的。委员交流提建议，为的是把事情做得更好。”尚组长的一番话，赢得地方政府、金融机构和企业家的热烈掌声。

事实上，在和南宁市各界人士座谈时，尚福林就已经点出了一些问题。

比如尚福林强调，制造业和其他行业有相同的东西，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金融在服务制造业当中，和服务其他行业当中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对小微企业而言，主要是贷款难的问题，这又是个世界性问题，且从整体来看，它们在每个阶段还会呈现出不同的问题。单个企业融资风险确实高，成本也高。

因此，他建议企业要建立规范的现代企业制度，比如银行放贷需要的考核指标，短期可以不看报表看水表，但长期看，没有一张完整的财务报表，企业融资还是存在问题的。“还有一个问题是信息不对称和风险高成本高也是有关联的。还是要搭建这样的信息平台。这件事如果做好了，对缓解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会有很大帮助。我觉得这件事是很有意义的。”尚福林这样说。

还有就是小微企业担保的问题。尚福林表示，过去大家在这件事上是走过弯路的，搞了一大批所谓的商业性担保，它们也会加高企业的融资成本。而从国际成功经验看，政府背景的担保公司这条路能走通，但政府担保与市场化方式之间应如何结合，这就需要深入思考。“国际上有成功经验，但如何让我们的担保业和企业、金融机构之间处于良性循环？这确实要下功夫。现在是个契机，广西有制造业基础，可以好好探索，摸索出经验。”尚福林这样说。

他同时强调，创新企业主要的问题是没有现金流，银行把握风险确实难，这方面可以吸引风投和产业基金，特别要关注政府背景的基金如何实现市场化运作、更好发挥作用。

“还有大家谈到比较多的银行倒贷的问题，深层次来说就是贷款期限与需求不匹配的问题。我需要解释的是，银行现行的风控指标，都是遵循巴塞尔协议三的要求。每隔一两年，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都要对全球银行进行评估，如果评估达不到它的要求，不仅银行评级标准会受到影响，还会影响到国家评级，因此一些规矩或许不是我们能改的。我也听到大家说，倒贷麻烦，不倒贷也不行。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因为倒贷虽然麻烦，但不倒贷，这笔贷款就要算逾期，这个问题我们要带回去。”尚福林这样说。

而在内部讨论会上，尚福林强调，制造业融资，题中应有之义是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这次调研是以问题做导向的。金融在支持制造业发展中做得怎样，贷款当中有什么问题，情况摸出来之后，既对优化金融自身的生态有益，也对优化制造业的生态有益。

“调研中，大家发现的问题集中在如何区分‘两高一剩’企业中的优质企业，并促进这部分企业转型升级。同时要解决期限错配的问题。另外，还要区分新兴制造业和传统制造业。新兴制造业大家感觉它并不缺钱，缺的是金融生态，现在它们惯用的还是以间接融资为主，企业自身对金融工具没有太多的理念”。

搭建基础信息平台这件事，尚福林表示，作为我国公共产品，平台应由政府出面来建为妥。

“该放弃的要学会放弃。金融业也要学会拒绝。否则，武松打不死老虎，是过不了景阳冈的。”

——调研组成员，全国政协常委、中央军委科技委员会原常任委员刘卓明

由于是“跨界”而来，所以调研组成员，刘卓明常委说他这一路是边调研、边学习、边思考着走过来的。围绕这次调研，他想谈几个看法。

第一，针对国家所处历史阶段，注意防范宏观政策失策、失控、失序。当前，我国工业现代化还没有完成，信息化、智能化仍处于发展当中，不平衡、不充分的特征还十分明显。“我们要充分尊重国情，要看到区域发展差距还很大。”刘卓明表示。

他同时说：“中央提出‘六稳’，我们也要辩证地看待去产能与防止失业率增加的关系；企业转型升级和稳定GDP的关系。这些重大关系地方政府天天都在面对。在实际工作中处理好这些关系，对地方政府来说是很重要的。”

第二，对地方党委、政府中主管经济的领导层，要提出在复杂局面下保持正确政绩观的要求。“经济下行压力加大，三期叠加效应凸显，在这种情况下要谋求高质量发展，地方政府对GDP要有正确的看法。”刘卓明强调。

第三，制造业的情况复杂，党和政府要区别情况区分对待，分类施策。“产业升级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该放弃的要学会放弃。金融业也要学会拒绝。否则，武松打不死老虎，是过不了景阳冈的。”刘卓明这样比喻。

“有个企业一年1亿元流水，1000多万元利润，还希望让金融支持，企业自身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

——调研组成员，全国政协常委、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叶青

“小微企业要珍惜金融环境，有自己应该担的责任。金融机构也需要精准服务，企业就需要3个月贷款，你不用给他一年的。同时，对小微企业也要普法。别给大家留下这样一种感觉———政府是急救室，小微企业不进ICU就活不了了。”调研组成员，叶青常委的发言总是形象而鲜活的。

据他说，一路调研，听下来，发现企业还是热衷于上项目，但项目行不行，能不能上，其实是有待商榷的。“比如融资，这个行业，这个企业还能不能融？有些企业已经不行了，就该干脆让它死了，现在成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也是不行的。支持中小微企业先评估，不是企业拿到营业执照就得贷上款的，你也得跟上先进制造科技，我们才能支持你。这次听到有个企业一年1亿元流水，1000多万元利润，在我们看来，企业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还希望让金融支持，企业自身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叶青有此一问。

“建议调研题目横向上要缩，纵向上要拉长。主题要更进一步突出制造业。”

——调研组成员，全国政协委员，中投公司原副董事长、总经理屠光绍

“企业要很好地运用金融资源；金融服务也需要更有针对性；政府可以在创造条件和环境方面更有作为。这次调研在我看来，大家还可以做得更好，但不一定现在就要做到。”总结会上，调研组成员屠光绍委员这样表示。

他同时强调，从南宁到柳州，我们还需要在制造业上聚焦。“但如果把小微企业的特质也加进来，我觉得调研题目或许变得有点大。建议调研题目横向上要缩，纵向上要拉长。主题要更进一步突出制造业。同时，对于先进制造业和传统制造业，我认为两头都要兼顾。金融服务要特别有针对性，要推进先进制造业带领改造甚至重组传统制造业，这方面还可以再聚焦。因为传统制造业还有个要进一步提质升级的任务。要加大金融对传统制造业提质增效的扶持力度。”屠光绍这样说。

“企业不仅需要拿出抵押品，还找到了担保公司，家庭成员也做了背书，但这三重背书背后，银行只是想自保。”

——调研组成员，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院长金李

“柳州是汽车重镇，但这个行业是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人工成本优势已经没有了。辐射东盟是它的地理优势，我觉得大家应该把地方特点想清楚，这样，金融机构才能形成判断力。”调研组成员，金李委员一路观察下来，在内部讨论会上分享了他的所思所想。在他看来，结合财富管理和投资管理，银行和企业之间确实存在资金期限错配的问题。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可以引导家庭财富管理向更长周期转变。如果能让这里百姓的钱变为长期投资，其实也可以给制造业提供长期资金。

“对于现金流相对稳定的企业而言，其实融资找银行就行了。如果是科创企业，就可以仰仗更多的新兴金融工具，比如风投、天使投资。”金李说，座谈中大家都提到了风险投资基金，其实这对企业来说，的确是不错的资金选择。

“风投进场之后，企业被迫要对资本市场负责，披露更多数据，这也是信用环境改善的要素。但今天听下来，感觉政府与企业似乎对于信用环境改善，对于融资的认识仍然不足。金融机构的惜贷事出有因，看上去，企业不仅需要拿出抵押品，还找到了担保公司，家庭成员也做了背书，但这三重背书背后，银行其实多拿不走一分钱，要三重担保，银行只是为了自保，但三重担保也不一定能堵住所有风险点，逃废债对银行来说仍然是巨大隐患。从这个角度说，要改善制造业融资环境，地方政府应当利用它的能力建立信用数据的基础设施。”金李这样说。

“要坚持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对小微企业进行辅导，否则第一粒扣子系错了，后面就更麻烦了。”

——调研组成员，全国政协委员、原中国保监会副主席周延礼

“通过两个地方实地走访座谈，我对优化金融生态大体有几个看法。比如金融机构为了维护客户都动了不少脑筋，但真正在产品服务方面，还需要为制造业企业考虑得更多些。我们要引导金融机构多想一点，而不是中央说什么，就一窝蜂上去了，我觉得大家在理念和行为上，还是有差距的。”内部讨论会上，调研组成员，周延礼委员有话直说。他的另一个感觉是，在落实服务方面，地方银行要比全国性银行更聚焦一些。比如桂林银行和柳州银行就提出了供应链金融和无还本续贷的问题。相比之下，大银行谈的更多的是风险防控问题。“地方政府更关心本地的金融机构，中央主力军的服务反而感觉有些脱节。”周延礼这样说。

另外他建议，优化金融环境需要政府、金融工具、商业信用平台共同努力。下一步，应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畅通制造业融资渠道上，“比如很多为地方经济贡献很大的企业，我们如何去服务它？对创新型的企业，很多银行会一拥而上。还有很多是微利但就是想做些实事的，也同属于制造业，对他们的贡献，金融业也要体现服务的价值。当然，有一些企业也要区别对待，比如要有个‘二八’概念，有些该退出的就是要退出，要坚持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同时要做好需求侧管理，要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对小微企业进行辅导，否则第一粒扣子系错了，后面就更麻烦了。”周延礼同时建议，国家发改委可成立制造业企业管理发展局，对于制造业发展制定长期的管理计划，要防止“狗熊掰棒子”。

“对企业而言，有时借力担保公司等于是多了一个婆婆。”

——调研组成员，全国政协委员、国泰君安国际董事会主席阎峰

“短期内，先进制造业企业的融资问题，可以靠政府引导基金帮忙。长期看，所有企业要经营还得拿出本钱来，也不能空手套白狼。上海科创板出来之后，大家对上市流程并不认识，其实上市并不难，就是解决信用的问题。担保公司的很多做法其实并不是银行要求的，而是担保公司自身回避风险的做法，所以对企业而言，有时借力担保公司等于是多了一个婆婆，企业虽然拿到钱了，但还是被别人白赚一道。”调研组组员，阎峰委员这样说。

他同时表示，银行、券商都应该和企业形成伙伴关系，同时，长期需求需要长期资金，但总的来说，现在的PE/VC也短视化了，一些基金博的就是上市套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