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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学的困惑

———有关系统医学理论的思考

2019年09月25日 09:20 |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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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日前举办的“WFNS2019”全球特别大会上,大会主席、全国政协委员凌锋教授做了题为《走出医学的困惑》的报告,其中着重讲到对医学的反思——如何不过度治疗,如何更好地激发患者身体的自愈力。这对于患者或医生,都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为此我们整理编发此文。

我做神经外科医生已经40多年,还总是被一个问题所困扰:我们对疾病的干预度到底如何把握?怎么能避免不过度干预?

17年前我接诊了一个病人,这个病人影响了我17年,而且影响还在继续。这是一个在国外遭遇车祸的媒体人,同行的两位同伴当场去世,剩下她多脏器损伤,深度昏迷,生死不定。事发后5天我被中国大使馆请去了该国,希望能为挽救这位年轻的中国姑娘尽一份力。当时这个病人已经做了必要的外科处理。我们的外国同事做得很棒,所有的措施都是得当的,但就是缺乏对患者生还的希望。在治与不治两难时,为尊重家属要求我把病人带回了中国。

几个月后,病人苏醒了,愈后还不错,一年后又重返岗位继续工作。我们知道,放眼全世界,这样的病例并不少见。然而在中国,由于这件事受到媒体的高度关注,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在问一个同样的问题:我用了什么办法使病人苏醒康复的呢?

让患者自己醒来

我知道大众心里都有一个传奇情结,但是我没有办法满足大家的好奇,因为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尽量保持病人的各项指标不发生偏离,然后静等着病人的苏醒。我当时的回答是:她自己醒的。这个回答没能满足大众的期望,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后来我结识了一位中国著名的哲学家,他的《系统的哲学》一书对中国思想界影响很大。我们之间有一段对话:

哲学家:你当时治这个病人时怎么想的?

我:就是维持好病人的整体稳定,尽量不过多干预。

哲学家:有理论依据吗?

我:按众所周知的希波克拉底所谓“人体自愈能力”来理解。

哲学家:“人体自愈能力”是什么呢?

我:按西方的“四体液学说”和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自愈力”是自动趋于平衡的倾向。现代医学在笛卡尔的机械论构架下,都需要严格的科学实验,但它无法解释自愈力。

哲学家:系统论可以解释你的问题。

这个谈话发生在2004年,之后的15年里我们一直没有中断过对这个问题的探讨,成员也在扩大。成果就是《系统医学原理》这本书。

系统医学源于如下观点:

首先是贝尔纳在其不朽之作《实验医学研究导论》中,想象人应该是一个细胞的集合体,只有内环境的稳定才能保证细胞集合体的生存。“人的生存依赖于内环境的稳定”这个概念,就这样由贝尔纳第一次提了出来。

坎农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猜想,在《躯体的智慧》一书中,他认为人体内环境的稳定必会依赖一套智慧机制,在维系生命的条件发生变化时给予及时的纠正以保持稳态。坎农当时并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制,但他相信一定存在,而且智慧。

找出这种机制的是诺伯特·维纳。通过研究,他在其著作《控制论———关于在动物和机器中控制和通讯的科学》中提出,坎农所说的这种“智慧”机制其实就是众所周知的“负反馈”。1972年,法国的数学家托姆发表了他的名作《结构稳定性和形态形成学》,在书中他第一次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系统结构的稳定性。简单地说,就是有一套能保证“负反馈”这个机制稳定的更高层级的机制。

基于稳态维持和结构稳定性,我们15年的研究发现并证明,系统稳态的维持,除了“负反馈系统”这个模型,还可以是“自耦合系统”。我们还证明,负反馈系统是自耦合系统的一种特殊情况。据此,我们就可以简单地勾勒出一个系统医学的轮廓———在系统医学理论里,细胞不是最小的单位,而是自耦合系统维持的稳态。这样,“身体的自愈力”就得到了清晰的表述,即身体自发纠正和限制稳态偏移的能力。在此基础上进行数学和哲学推导,我们得到了《系统医学原理》这本书。

探索人体奥秘的另一扇窗户

爱因斯坦刚提出相对论时,能读懂者甚寥。还有很多人质疑:牛顿经典物理学下,万事万物的运动规律已经很清晰了,相对论的意义何在?

但正如牛顿的经典物理在某些情况下不适用一样,现代医学虽然创造了很多治疗奇迹,但在复杂问题的解决上仍显得乏力。系统医学的意图便是弥补这种不足。

这套新的理论同时有着科学和哲学意义。

举一个例子:大家是否想过为什么一个超复杂系统在受到扰动时不容易崩溃呢?用众人习惯的思维去分析得不到满意答案,但在系统论中却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就是系统之间有隔离。这种隔离有效地衰减了干扰的影响,保证了系统的整体稳定,使生命系统在受到扰动时不会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崩塌。再回头看看我们所熟知的各项生理指标,它不仅代表了每个系统的功能状态,而且其中的生理平台也证明了系统之间确有有效的隔离存在。生理平台的宽窄还代表了系统抗扰动能力的强弱,平台宽,说明抗扰动能力的强弱;平台窄,说明抗扰动能力弱。我们已经在理论上证明,利用连续监测数据,这种平台是可以求出来的,这样我们就能给出关于病人系统抗扰动能力的个体化评价,并用此来指导我们制定医疗方案。

哲学上的例子是,系统医学清晰地回答了什么是疾病,也就同时回答了哪些异常不需要治疗。生命系统如果能稳定在最佳的生理值范围就叫正常;偏离了最佳的生理范围并会引起全身稳态失衡时就叫疾病,结构稳定性如果崩溃就意味着死亡。但偏离并不意味着就需要干预,因为机体“身体自愈力”会进行自我修复,避免某个指标的偏离引起全身稳态崩溃。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生命现象虽然复杂,却可以在宏观上进行很简单的描述。总之,系统医学为我们探索人体的奥秘开了另一扇窗户,给经典医学思维无能为力的复杂现象增加了一种解释。

从直觉走向科学

我们研究系统医学有三个直观的出发点:疾病分为普遍性的和个别性的,好的医疗应该是个性化的;治疗是一个逐渐逼近理想目标的过程,不能简单地化约成一次性的精准治疗;医学是通过治病达到救人的艺术,所以必须是科学和人文的结合。因为缺乏科学的医疗是愚昧的,缺乏人文的医疗是冰冷的。

其实我们很多医生平时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应用系统医学的原理在做日常的治疗决策,只是没有理论化而已。当我们主动用系统医学原理去思考,在处理重症病人时,在处理复杂的疾病时,就会多一些预判和自信,更好地把握干预度。

如果今天还有人问我那个病人是怎么醒的,我也许还会那么说:是她自己醒的,她是在自身自愈能力的作用下苏醒了,医生们只是为这种自愈能力的发挥创造条件。因为意识是人的整体表达,不可还原到任何一个孤立的子系统上,我们医生使病人的内环境趋于稳定,自身的各个系统都能发挥其自愈能力,如果没有组织结构的破坏,病人的意识就有可能恢复。我曾经靠直觉判断这个病人拥有足够强的自愈能力,系统医学诞生后,我相信未来的医学能将这种自愈能力的强弱量化,而不需要再依靠医生的直觉去评估。

目前,系统医学理论还处在初探阶段,还有待不断完善和证明。全新医学理论的搭建工作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希望有更多的有志之士能和我们一起,共同为我们倾注毕生心血的医学大厦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凌锋:全国政协委员、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首席专家)


编辑:刘畅

关键词:系统 医学 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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