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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赢:青春恰自来

2019年11月12日 13:43 | 作者:韩雪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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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赢简介:

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十二届全国青联委员。国家卫星气象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业务科技处处长,国家大气环境监测卫星工程应用系统副总师。

家住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区巨口乡上埔村的村民陈玉珠有个习惯:每次从田地里干完活,她都会朝家的方向一气儿小跑个一百多米,然后出其不意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后面的家人走近了,她再次起身小跑、坐下、等待……从田里到家的路,她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完成。

这幕略显滑稽的奇怪画面,全落在了陈玉珠最小儿子张兴赢的眼里,他知道母亲的秘密。因为许多个晚上,腰椎间盘疼得睡不着觉的陈玉珠会让瘦小的小儿子,踩踩靠近骨盆的某一处背部,之后他再为母亲涂上止疼的药油。

等到了白天,陈玉珠又如常操持家务,照顾着一家三代人,几十年从未中断过。

许多人把福建人的成功归结为他们能闯敢拼的性格,其实吃苦耐劳才是他们代代相袭的制胜品质。

长大后的张兴赢,带着母亲这份柔韧的坚持,走出了只有几百人的上埔村,去过了许多地方,也出现在了许多大的场合和讲台上。从大学博士论文答辩现场走来、走进我国气象卫星的殿堂,到过世界各地国际学术报告会的讲台、作为中国政府的代表走上联合国国际组织会议的大舞台……如今他带着自己略带沙哑的福建口音普通话,走进人民大会堂和全国政协礼堂参政议政的庄重殿堂。

而如果将全世界各国发展比作运动场上的长跑比赛,那么中国仿若一个赛程过半才突然发力的运动员,从1978年起奋起直追,用令世界咋舌的发展速度,跑进了世界第一方队。

生于1978年的张兴赢,恰好赶上了这位中国运动员的爆发时刻,他和共和国的青春,时空重叠,情感交织。

年轻人

2018年3月,当张兴赢到两会驻地所在的宾馆报到时,没佩戴委员证的他,被门口的安保一把拦住:“记者和秘书,请走旁边那个门。”

也怪不得人家错认,全国政协委员的平均年龄55.9岁,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张兴赢满身的书生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些,不太像委员。

后来有人问他,会不会因为没得到重视而生气,“不会!”他戏谑地说:“这不正说明我年轻嘛。”

后来,张兴赢出入宾馆又几次与这位阻拦者打过照面,他俩互加了微信,现在已经升级为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这种与生俱来的淳朴与热诚,也跟他生长在农村的根性有关。

农村出身,在很多成功突围进入城市的人那里,总带有一丝莫名卑微感,往往会演变成一种讳莫如深的沉默。但张兴赢谈起农村那段并不丰足的少年生活,兴高采烈甚至神情中有些许向往。

趁妈妈不注意把饭里的地瓜拣出来扔到地上;干农活时太调皮,被急眼的爸爸拿农具抽打;每个月都去村里的小卖部,领取在城里打工的两个姐姐寄来的50元、100元的“大额”汇款单……在张兴赢叙述那些童年琐事时,能看到一个聪明调皮又备受全家宠爱的小儿子站在他的过去。

因此,那个地处闽、浙、赣三省交界带的闽北小山村,是张兴赢的“世外桃源”。

1997年,怀揣着一张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张兴赢背上行囊,其实包里装的就是几件旧衣服,还有高中老师临行前给他准备的抵御北方寒冷的军大衣。人生第一次离开福建的这个小山村一个人北上进京,父母为了节省开支没能送小儿子去北京求学,他们的目光却长长地落在了他的后背。

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对整个小山村来说,是一件很轰动的事。当大一寒假回家,父亲给了张兴赢一份报纸,看完了父亲所指的一篇报道,张兴赢一下子气血上涌。

“乡里写了一篇美文,报道是如何资助和培养了我考上大学。可我从小到大上学,父亲去借钱也好,姐姐外出打工贴补家用也好,我吃咸菜也好,全是靠着家人共同奋斗,共渡难关把学上完,从来没见过乡里给过关心和资助。”年轻气盛的张兴赢拿着报纸,还跑到乡政府上门理论了。

那个时代乡里的行政官员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避重就轻的说话模样,张兴赢现在都记得,“他们把责任推给了记者,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今年3月到7月,张兴赢参加了中共中央党校的中青班学习。800人的大班里,除了张兴赢这样的科技工作管理者们,更多的是各级的党政及企事业单位中青年官员,其中不乏来自县政府、镇政府的地方主官。

百余天的朝夕相处,相仿的年龄,学历的精英化和沟通方式的大众化,他们身上折射出了新时代中国各级行政管理者的影子,“时代在进步,中国也在进步,中国的国家治理能力建设随着干部素质的提高,在不断地提升。”

很忙碌

第一次见到张兴赢,是在一个工作日的中午。中国气象局国家卫星气象中心的办公大楼里,他步伐很快地走在前面,又会在转弯处、上下楼梯口停下借着说几句话的功夫,等一等后面的人。

他和大部分的北京上班族保持了基本一致的作息时间:早6点起床,晚上7点到家。漫长的13个小时里,他也没培养出午休的习惯,中午的两个小时,也被排得满满的。

第二次见到张兴赢,是在一个周五的傍晚。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手里提着一个装了资料的纸袋出现了。

“这周日要出国,从单位出来时就把东西都带了出来。”他中午从单位出来,赶往全国政协乘车,去参加全国政协组织的委员赴外交部观摩新闻发布会的学习交流活动。

从西到东的一路上,他一直背着这个大背包。活动结束后,他又背着这个大包,钻进了地铁站。

11月1日18点左右的北京朝阳门地铁站,正值周五晚高峰时段,东北进站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张兴赢背着大包也在长长的人群队伍中,他边随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一边在用微信语音与同事沟通着即将要组织召开的风云气象卫星“一带一路”用户大会的会务工作。

自从去年8月张兴赢的工作调整到国家卫星气象中心业务科技处后,与气象卫星有关的国际合作事务纷纷压了过来,“这是我向组织主动请缨的新岗位。”

目前,中国已成功发射17颗风云卫星,其中7颗在轨稳定运行,不仅服务中国,也为全球9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600多个用户提供风云气象卫星的资料和产品。

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风云气象卫星服务“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重要指示,从国内的服务拓展到国际服务,有数不清的工作要落实。“要把卫星全球服务的体系建设运转起来,把中国的卫星数据到全球各国落地应用,这一年压力非常大。”

国际合作,不只说话沟通和提供卫星数据这么简单,在很多国家少不了要做一些基础性的硬件建设,还需要到现场或者远程视频连线“手把手”地教会卫星数据处理软件的使用。

技术支持和服务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最基础的惠民措施。卫星对天气、气候、环境和自然灾害等的高效全球监测,是对人类生存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服务,“比如台风往哪里登陆、强度有多大、雨量有多大、登陆后哪些地区受灾情况几何……”“水土流失和滑坡的状况是什么样的等等,各种监测信息都可以提供给全球有需要的国家……”

这份工作的意义,对于中国服务“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这盘大棋来说,也许只是九牛一毛,“但是一项国家大事业的开展是需要方方面面的合作,我们每个部门和每个人都添砖加瓦做一小点贡献,最后可以汇聚成大力量,是非常值得的。”

“我现在承担的工作比较庞杂。”张兴赢的日常工作被分成三块:除了业务科技处这个管理岗需要承担的气象卫星业务运行和科技发展管理、气象卫星的国际合作和服务,他作为国家大气环境监测卫星工程应用系统副总师,还要负责国家系列大气环境卫星的有关工程任务。同时作为卫星大气环境遥感应用创新团队的学科带头人,他还要带领团队成员开展前沿科学探索,开拓卫星大气环境应用业务、为国家生态环境管理决策提供科学的支持和服务,同时还指导着硕士生和博士生。

他最近刚完成了一篇利用卫星监测数据和机器深度学习理论开展PM2.5监测的研究论文。有人问张兴赢:“你早获得研究员职称了,在国家业务单位写学术论文又不给奖励,写来干什么用?!”又有人问:“你现在也不缺科研项目经费,为什么还申请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的研究项目?”

“再大的官退休了也和普通人一样,不过是老头老太太。”他希望获得的认可,是“等到再过20年回头看,我踩过的脚印还有人记得,还能给人启发”。

大喜悦

在百度搜索一栏输入“张兴赢”,可以搜到很多信息。“其实我是2014年才走到网络里来的。”

2014年,之前的努力开始一股脑地给予张兴赢回报,入选了中央国家机关践行核心价值观先进典型、获得了“中央国家机关青年岗位能手”和“全国青年岗位能手”称号。

尤其当党的十八大开始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后,人人都能平等“享用”的大气当中到底有什么成分的这个问题,开始受到普遍关注。在中国气象局一直研究大气化学成分监测及其对大气环境和气候变化影响的张兴赢,也终于在此时迎来了丰季。

彼时2006年9月,在张兴赢入职的两个月后,国家卫星气象中心才成立了卫星大气成分遥感研究室。

在这个全新的交叉学科领域里,面对不知从何做起的困难,张兴赢动摇了,“要不要坚持下去?对年轻人来说,在这个全球的领域要取得成绩太慢了。”

生活中,当时一个月3120元的工资,交完这个费那个费,就剩下1000多元的“穷”,更加剧了这种动摇。

幸运忽至,一个能借调到联合国组织工作的高薪机会找上了张兴赢。“一个月好几千美元,还不用上税,哇噻!”张兴赢被结结实实地惊到了,这是他工资的好几倍,一旦接受,他们一家三代五口人租住在单位50平方米公寓的窘境,也能立马得到缓解。

已经是2009年的6月,张兴赢却迟迟下不了走的决心,考虑了半年。

一天,满脑门官司的张兴赢走进办公室,看到同办公室的王维和研究员正低头忙碌,他心下一动,找了个机会,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和盘托出:

“王老师,您大学毕业后就来了卫星中心,对卫星如何能够监测到臭氧这个问题研究了一辈子,可直到2008年国家发射第一颗风云三号A星时,我们才有了卫星监测臭氧的能力。这相当于您做了大半辈子的研究到这时才有用武之地,那这20多年的守候,您觉得值吗?”

这位1984年毕业于北大数学系的资深卫星科技工作者,沉默地看了一会张兴赢,说:“你太年轻了,体会不了这种感受。当你经历过二三十年的沉淀,当你看到你付出的心血,在火箭点火的一瞬间上天,看到用你做的东西能够清晰地探测到远在南极平流层的臭氧空洞时,那种喜悦是任何代价都没办法交换的。”

深受震动的张兴赢开始想:那我的人生价值是什么?

“去了联合国的组织工作,肯定把眼前已经取得的科研成果都荒废了,哪怕三五年后再回来,也跟不上科技发展的步伐。”他最终决定留下来的选择,还被当时的领导一顿调侃:“小张,你天天和我抱怨穷,现在给你机会你又不去了。”

小张不摇摆了:“我觉得这工作值得做,将来一定有意义。”

等到了2013年1月,雾霾横扫半个中国,学校停课、航班停飞、高速封闭……接到雾霾监测的任务,张兴赢和他的团队在短短一周内,研究梳理了全球30多年的卫星海量数据,开发出了一种基于我国自主气象卫星紫外波段的气溶胶产品,可以克服传统卫星监测受限于云和水汽的影响,实现对霾的全天候的定量监测。

反复运算、对比和分析后,当张兴赢把第一张全国卫星霾分布图呈现在中国气象局领导面前时。领导兴奋地说:“这么好的气象卫星监测结果,这下可以派上大用场了!你小子留在这,关键时还真派上用场了。”

2018年9月,张兴赢去欧洲参加学术会议的路上,受邀顺访了德国布鲁克仪器公司。这里有当前全球地基遥感探测大气成分最尖端的精密仪器。10多年来张兴赢在国内使用该仪器并钻研出的成果,吸引了仪器公司的目光。他被特别邀请到该公司介绍仪器使用的成果,并参观仪器的生产流水线。

张兴赢被当做座上宾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喧哗中有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当你把一些工作做到极致时,不仅会影响到周边人,还可能会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影响。”

小学生

尽管出生在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的中国大地,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闽北大山深处的小村依然还在贫困之中,父母要让张兴赢吃饱白米饭也并非易事。

“后来我来北京上学,父母花不起路费也都没有来送,但我一点没觉得害怕。因为从小他们给了我坚强乐观的力量,我一直相信,只要你永远以小学生的心态去学习、去努力,一切困难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2006年博士毕业后加入中国气象局,张兴赢在国家卫星气象中心卫星气象研究所开展前沿的卫星大气成分探测研究工作。3年后,他经过竞岗当上了研究所副所长。

科技工作者中年轻人很多,但能做研究又能做管理的年轻人,并不多。科研考验的是智商、管理需要更多的情商,受益于“小学生”,他很快掌握了诀窍。

当张兴赢带着采访自己的记者进入单位电梯时,迎头碰见了自己的同事和领导。对于身居职场的中国人来说,这多少是个微妙时刻。

电梯从1楼上升到7楼的当中,他跟领导和拿着球拍的同事笑哈哈地聊着跟运动有关的话题,同时不忘用目光和笑容照拂着其他人。

而令张兴赢忍不住骄傲的,是儿子几乎承袭了他这双高基因,智商、情商能力喜人。

“听小伙儿说,评三好都是同学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选大队委也是投出来的。”张兴赢儿子从三年级起就是班级大队委,这次评选西城区三好学生,班上30个学生,就有28张票选了他。

10岁的小伙子像母亲,长相清秀。网球篮球打得不错,是学校里的50米短跑冠军,喜欢摆弄机器人,得过区、市、全国的科技一等奖。

当新闻联播播出对张兴赢的采访镜头时,在气象局家属院长大的儿子并没有太幼稚地显露出高兴,而是冷静地在电视机前点评起爸爸的表现:“你这块说得太专业,观众不一定感兴趣听得懂。如果是我,我就这么说……”

即便是儿子这个小学生的话,张兴赢也虚心地听着。他发现孩子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很多时候结论有其道理。

成为全国政协委员后,不管是座谈开会,甚至在会议期间的餐桌上,张兴赢都把自己当做小学生,“每个委员身上都有很多的闪光点,每次都能学到好多东西。”

张兴赢曾经想当记者的理由之一,就是羡慕记者有向社会呼吁的权利,能够为推动社会的进步发出自己的声音。现在成为政协委员,这个愿望也宛转地实现了。

“让我高兴的不在于政协委员这份荣誉,而是我突然发现通过委员的渠道,自己的很多思路和政策建议可以有途径和相关部门沟通协商。”张兴赢语速飞快地叙述着自己加入政协以来的发现,“这两年围绕生态环境问题,结合政协的调研活动,写了好几件提案,全部得到了立项,发改委、生态环境部、国防科工局等承办单位积极地来跟我沟通,对于我的相关建议,他们正在考虑和采取的措施……”

在政协一起开过十几天会后他发现,原来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些名人大家们,他们在平日里也只不过是非常平凡的人。“之所以成功,也是因为他们坚持在某个领域做好了自己的事情而已。”

编辑:董雨吉

关键词:张兴赢 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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