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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巴依卡”

2019年12月09日 19:08 | 作者:白杨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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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政协网12月9日电记者 白杨出喀什一路向南,过疏附绿洲,不到半个小时,就进入了茫茫戈壁,紧接着,群山从道路两旁扑面而来,粗狂、狰狞,让人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纯净水,“噗”地一声,水涌出瓶口,随着海拔的一路升高,雪山开始逐渐闪现。

经过盖孜边检站,再次刷身份证后上车,不一会就到了喀拉库里湖。玄奘在《大唐西域记》里描述“水乃澄清皎镜,莫测其深,色带黑青……”这里是眺望墓士塔格雪山的极佳角度。绕过白雪皑皑的慕士塔格峰,我们就进入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

海拔三千二百米的小县城只有四五条街道,躺在酒店的床上就能看到雪山。静谧的夜晚,偶有一两颗流星划过,清晨又总是在狗吠和奶茶的香味中醒来。

县城中央,有一座雄鹰纪念碑。在塔吉克神话中,雄鹰总是在关键时刻拯救这个民族,因此,他们也自称帕米尔高原上的雄鹰。来这里之前,喀什政协秘书长毛兰库力告诉我,塔什库尔干的边境线有888公里,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就取材于这里,现在他们塔吉克的护边员有七千六百多名,“他们有鹰一样的眼睛,别说一个人,就连一头牦牛一只羊,都逃不过护边员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天下政协》微信公众号上报道过曾受总书记接见过的护边员拉齐尼参加新疆政协月度协商座谈会。于是,我决定去探访这位护边员。

内地的小麦早已收割晾晒完,拉齐尼家前面的一片高原白色小麦被微风揉出一层层波浪。一个高高的红色尖顶建筑远远就能看到,似乎有一点欧式建筑的风格,院子里的粉色格桑花开得正艳。

不凑巧,这天拉齐尼正在北京参加参加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的颁奖活动,他的爸爸巴依卡早早站在院子的栅栏门前等着我们。这位带着塔吉克族男帽“吐马克”的老人身材高大、高鼻梁、淡蓝色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典型的欧罗巴人。

巴一卡2

踏进院门,右边有个白色的小房子,我以为是厨房。原来,是他们家的红色教育基地。巴依卡老人拉着我走进去,四面墙上用专门的木头格子陈列着顶到房顶的奖状、奖杯、照片……原来,巴依卡也曾是护边员,还四次受到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的接见。拉齐尼是他们家的第三代护边员。

刚刚解放时,解放军在边关建立哨所,山路崎岖复杂,巴依卡的父亲凯力迪别克成为当地第一位义务向导员,并主动和边防军人一起护边。“他还是塔县的第一批共产党员呢。”现在提起父亲,巴依卡依旧自豪。1972年,父亲年纪大了,就让巴依卡来接替自己的工作。

巴依卡也没想到,自己在红其拉甫边防连担任护边员巡逻了将近四十年。“在上面(边境线)巡逻一次大概要半个月,以前时间长,遇到恶劣天气那就更没准了,回家的话来回一次需要15天。”更让巴依卡没想到的是,1986年父亲去世时,他还在上面带着部队巡逻,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有一张照片,巴依卡老人穿着未带肩章的军装,带着白色线手套的双手紧握着镐头在一块灰黑色的大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凿刻着“中国 巴依卡”,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被高原紫外线晒得深红,灰白的胡须不似我眼前这般修剪的整齐。

巴一卡3

见我盯着这张照片,巴依卡伸出手掌向我比划着这块大石头所在的地理位置:边境线上,几国交界处,本有一个木头的国界标志,但是久经风吹日晒,字迹模糊不清。于是,就有了照片上的一幕。“希望‘中国’两个字不仅仅是在石头上永远清晰。我还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希望我们家以后的护边员可以看到。”巴依卡和蔼地微笑着。

走出这所小房子,我按照塔吉克族的礼节,倾下身子亲吻了这位老人的右手掌心,以表达我对他深深的敬意和尊重。

巴一卡1

我称赞巴依卡家的房子漂亮,巴依卡指着宽敞的门厅说“这新房子是‘亲戚’帮忙修建的,我打算把那个红色教育基地搬到这里来,再邀请‘亲戚’来做客。”

“亲戚?什么亲戚这么给力?”

“哈哈哈,就是‘民族团结一家亲’的亲戚啊!”

客厅还是按照塔吉克族的传统布置的,四周没有窗,房顶中央开一个天窗,夏天打开,冬天就封闭起来。天窗下面的茶几上早已摆满了为我们准备的塔吉克族美食,怕我不适应纯酸奶,老人的女儿特意给我的酸奶碗里添了一勺白糖。茶几周围一圈很像东北的炕,上面铺着毛毯,靠墙摆着绣工精美的靠垫。

“要不是前几年心脏不好,放了支架,我们俩还能一起多在上面呆几年。”高原山路陡峭,高寒缺氧,牦牛就唯一的交通工具。巡逻的时候,冬天要露宿在冰天雪地中,夏天要骑着牦牛在冰雪融水中走将近一百公里……“这些年,我和拉齐尼当巡逻向导,家里有12头牦牛累死或者摔死在路上。”

“12头牦牛!?牦牛很贵吧?”我惊讶。

“以前一头牦牛七八千,现在至少要一万五六了。”巴依卡风轻云淡,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儿。

“这些牦牛是家里买来的吗?”

“以前是集体劳动挣工分,年底的时候生产队按照家里的人口数分牲口,一年能分到一头牦牛。”

“不心疼吗?”

“这是爸爸定下的规矩,巡逻要用家里的牦牛,不能让集体承担损失的风险。”巴依卡看了看我胸前的党徽,“他是党员嘛。”

“那,牦牛是怎么摔死的?它们不是‘高原之舟’吗?”

“1988年,那个时候政府也困难,一个连队就一辆军车。有一天,我们突然接到个任务——运送一台测量设备,我赶上牦牛驮上设备就和战士们出发了。刚刚下了雪的路特别滑,可能是那头小牦牛经验不够丰富,在一个悬崖的转弯处,连牦牛带设备一起滚下深渊。”巴依卡在我的追问下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经历。

“那个设备是国家测量边境用的,不能丢!”于是,巴依卡从牦牛都打滑的悬崖边上下到山谷里,最终在河边找到了牦牛和设备,“幸运的是,牦牛死之前还给设备当了个‘垫子’,设备没摔坏!”

“然后呢?没有牦牛怎么送设备?”

“我就自己当牦牛啊,把设备绑在身上,用手指抠着石头缝往雪山上爬,指甲都秃掉了。”老人的语调平和,笑容依旧温暖,“这还不算什么,有时候山上的石头掉下来,还把头砸一个大口子呢,在雪洞里过夜,脚都冻坏了,现在每年都又痒又疼……”

我问到为什么要带儿子拉齐尼一起护边巡逻,“在我们塔吉克人的信仰中,于克迈特(塔吉克语为国家)第一位,胡大(真主)第二位。”老人还反问了我一句“难道拉齐尼不是中国公民吗?人人都有责任爱我们的国家。”

听着这些书本上出现了千百次的道理,望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娓娓道讲述的老人,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今天,是我上得最走心的一堂“爱国课”。

“再说了,国家待我们很好,现在护边员都有补助了。”巴依卡家和我到过的所有塔吉克族人家一样,客厅里挂着毛主席和习近平总书记的大照片。

采访快结束,老人探过身子看看我的笔记本,叮嘱“涉及国家安全的不要报道,不能让坏人知道了!”爱国已经成为流淌在他血液中的塔吉克符号。

临别时,我问拉齐尼什么时候回来。老人说,后天,回来我就让他赶紧上去。

拉齐尼是道德模范,巴依卡老人是模范的模范。

望着车窗外反光镜里,老人挥着手越来越小的身影,我忍不住偷偷擦拭眼角。我对司机说“我想去红其拉甫看看。”

由于限速、安检和山路爬坡,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们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海拔将近五千米的红其拉甫口岸。一下车,打了一个激灵,呼啸的风掀起我的头巾。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撒在帕米尔高原的国门上,放眼望去,初秋已不再嫩绿的草场上,洁白的羊群也镀上了浅金色的光芒,旁边有一个头戴着“吐马克”的身影。他,不就是我们不远万里在祖国边陲上要寻找的明珠吗?


编辑:张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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