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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闻达 幽光远泄——朱豹卿其人其事

2020年08月14日 20:04 | 作者:王 犁 | 来源:《画界》2020年7月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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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99×59cm-1994年-朱豹卿

和-平99×59cm-1994年-朱豹卿

王者香-26×33cm--朱豹卿

王者香-26×33cm--朱豹卿

金蟾吉祥35×35cm-2007年-朱豹卿

金蟾吉祥35×35cm-2007年-朱豹卿

朱豹卿先生生前名不出湖上,哪怕在杭州,除了他以往美院的同学或单位同事外,也鲜为人知。与他有接触经历的人,有感于其为人和为学而尊重他。一些晚生后学以及好友遂尊称其为“豹翁”。(下文为行文方便,均以全名称之)

“花鸟画从吴昌硕、齐白石入手,由黄宾虹悟入。得传统笔墨精神,显心性光华。1962—1996年在杭州王星记扇厂任设计室主任至退休。擅长写意花鸟,墨简意浓、浑然天趣、禅意不尽。”这是2011年浙江美术馆朱豹卿捐赠展上对他的介绍,可以说基本勾画出了朱豹卿的学术形状。

朱豹卿先生弱听,若不戴助听器,不连写带画地笔谈,他即便笑眯眯地点头,也其实啥都没听见,故不便与人交往,常年居家好读书勤写字。在《宁静得可以听到天籁—与朱豹卿先生的交往》(《东方早报·艺术评论》2013年7月1日)一文中,我叙述了与先生的点点滴滴。我于2002年前后认识豹翁,有幸陪侍左右,可惜自己传统底子薄弱,虽有十年的交往,也没有能力学到什么,由于接触密切,朱豹卿先生作为“人的魅力”一直感染着我,影响了我人生观的完善与价值观的取向,使我获益良多,这成为我人生中一种暗自庆幸或无限感恩的福气,可以说先生许我忘年吧。

朱豹卿(1930—2011)原名朱保庆,号钱塘布衣,浙江杭州人。1930年生于南京,父亲朱衫青,曾任北伐军军医。母亲黄国英,曾就读于教会学校所属的蚕桑职业学校。朱豹卿姐弟三人,姐姐在抗日战争前病逝。哥哥在天津工作。朱豹卿读中学的时候,文理科成绩都不错,受美术老师潘其鎏的影响喜欢上画画。他在《七十五抒怀》中回忆道:“记得1949年冬天的一个夜晚,父母严肃地找我谈心,希望我慎重选择,不同意我去报考艺专,他们认为这种职业不稳定,生活没有保证,不是什么正当专业,只能是业余爱好,只能玩玩,但知道我已决心报考时就不再说什么了,一直尊重我自己的选择,我至今都很感激父母的民主作风。在那样的年代,战乱连年,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父母的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并没有说错,现实也确实这样,兵荒马乱的时代画画能有什么出路?虽然他们对画画也是很爱好的,能够理解我,只是对我的生活出路不放心。故我去学画是违背父母的心愿和期待的,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糊涂的选择,这也是客观情况。”

1949年,朱豹卿考上国立艺专。这一届同学比较特殊,由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很多学生跟着部队南下,学校生源不够,1950年春季又招了一届。1950年11月受“抗美援朝”时代风气影响,朱豹卿与周沧米等国立艺专同学一起参军,1951—1957年服役于原沈阳军区空军部队。退伍时,国家对军人很照顾,可以安排工作,也可以哪里来回哪里去。考虑到自己国立艺专只读了半年,朱豹卿决定回校重读。1957年秋,他回到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一起从部队回去的有许基珩,同学里有曾宓、童中焘、吴永良等。1957年“反右”后到“文革”前的浙江美术学院,应该是这所学校历史上的又一个黄金时间,教学上纠正了1949年后较左的风气,被边缘化的潘天寿、吴茀之等老一辈国画家又回到了教学岗位。

朱豹卿大学读的是中国画人物画专业,毕业分配去王星记扇厂工作。我曾问过他,学的是人物怎么后来会专攻花鸟。他说自己毕业时去看潘天寿先生,当时潘老疝气痛,用一根布带捆紧腰部,坐在院子里休息,简单聊了几句后,朱豹卿问潘老未来人物画怎么发展,潘老想了想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朱豹卿感慨说:“连潘老这么有大智慧的人都想不出办法,那我们还走什么?”另外一个原因当然是工作需要,花鸟画雅俗共赏,实用性强,便于为扇厂工作服务。与朱豹卿接触较早的尹舒拉曾写道:“我初识朱豹卿先生时,他主要从事浙派写实人物创作。朱先生早就认为那种素描加彩墨的创作方式不是他之所爱。因此,他在吸收传统文人画创作思想的基础上,更加注意吸收民间艺人的创作思想,这使他的画风能顺利地从封建士大夫画的局限里走出来。我有幸收藏了朱豹卿先生自己认定的‘最后一幅人物画’。那是朱豹卿先生经过十余年花鸟画笔墨研究后,又回归到人物画创作时的作品。该画创作在1982年,画面为一达摩式‘曾宓立像’,笔笔中锋,活脱脱曾宓当时那不修边幅的形象。题识:‘试问汝何人?曰:不识。’此种题识,齐白石后似乎很难有人做到。”尹舒拉提到的“在吸收传统文人画创作思想的基础上,更加注意吸收民间艺人的创作思想”,仿佛是那时“王星记扇厂学术群体”突围的基本思路,于是我们会看到那时曾宓等特立独行的造型。

扇厂原来是师傅带徒弟,还有附中和工艺美校毕业生分配过去的工人,朱豹卿大学毕业过去后,扇厂成立了设计室,设计一些样式,车间里就可以成批画,他们就有自己学习的时间,后来还争取到每年出去写生的经费,在那个年代,条件算是很好了。朱豹卿在部队就入了党,回到学校年龄最大,又是党员,自然成了班长,工作后成立设计室,又因为是党员,成为设计组的组长。他把车间里中专毕业、比较有才华的同志调到设计室培养,老老少少形成不错的绘画氛围。

朱豹卿的老同事钱小纯老师说:“从美院附中分配到王星记,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和朱豹卿老师接触很多。由于朱豹卿他们的到来,我们厂很快恢复了设计室。他的绘画有几个过程:第一个阶段,学习齐白石等人的画风,他的花鸟画出现的造型和用笔是八大、齐白石方面的。第二个阶段,假如说不跟他很密切接触的话,也并不了解这个阶段,他看书很勤,也愿意接触新东西,所以他的画开始用色彩来表现,有时候一个画面上全部是色彩加上墨色,想吸收西方的意识,朱老师对自己艺术上要求很高,画的时候感到不过瘾,尝试了很长一段时间,重新回到自己的笔墨追求。第三个阶段,他的用笔是常人无法达到的,他一直在笔头上下功夫。这二十年他的变化很大,完全脱离了齐白石和八大,钻得很深,笔墨功夫更深了。从造型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八大、齐白石,很平和地寻找自己的语言,每幅画都在寻找一种平和、宁静、甜美,心情已经不是那种很挣扎的状态。花鸟画上面吸收齐白石和八大,能够这样跳出来,而且能够这样简单跳出来,是很难的。近几年的作品看上去差不多,实际上区别很大,能够走过一步或者没上去一步,都不一样。”

“文革”结束后,可以说百废待兴。朱豹卿先生后来回忆当时的情境,说他爬上玉皇山,看着远去的钱塘江的情景,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真是河山壮怀啊!他利用还没有正式工作的间隙,与周沧米一家去了一趟黄山,自己还去了一趟北京,经过天津去看他的大哥。哥哥当时境况也不是很好,一家人老老少少蜗居在天津那种旧式洋房里,母亲只能在楼道拐角的地方搭张床。朱豹卿看了心酸,心想一直以来都是大哥照顾母亲,自己也应该尽点义务了,就决定把母亲从天津带回杭州。当时,朱豹卿的夫人程丽华还在桐庐医院工作,只有星期天回家,夫人的父母也由他们照顾,这样照顾两家老人的担子主要落在了朱豹卿身上。有一次,朱豹卿先生感慨地对我说,忙碌了一辈子,把双方的老人都送走后,自己也老了,其实真正按照自己意思画画,是退休以后才开始的。

然而,即便条件如此艰苦,朱豹卿先生在艺术上却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对于朱豹卿的艺术实践和在美术史上的贡献,美术史家杭春晓这样评价道:“从1956年开始中国画的改造,这一切和朱豹卿无关,朱豹卿游离了社会现实,反而回到了艺术史主要的命题。艺术史本身到海派吴昌硕,进入齐白石,这样一个线索下来,花鸟画能够提供什么新的空间?花鸟画能够怎么呈现一种新的变化?吴昌硕这样的笔墨方式,到齐白石手里面,因为齐白石来源于民间的鲜活体验性,所以给文人画、花鸟画增加一种新的趣味之后,我们突然发现花鸟画似乎缺少一种发展的空间,吴昌硕和齐白石之后花鸟画应该有怎样的发展空间?这个问题应该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一个要解决的延续性问题。受到五十年代文艺观的影响,这个话题被搁置了。今天,我们突然发现朱豹卿先生似乎承接了这个话题,八大、齐白石这条线索之后,空间拓展了,齐白石以笔见长,民间趣味的绘画体验,这是齐白石对花鸟画在二十世纪的贡献。但是朱豹卿在作品里面呈现的墨韵更明显,相对于齐白石而言,墨韵的把握更强烈一些,墨韵本身的体验性更直接。齐白石之后,水墨花鸟的审美样式和审美形式在见笔之外,在见墨的层面上得到拓展。朱豹卿先生从笔墨自身散发出来的墨韵,与中国画本体层面非常贴近,这种形式语言在以齐白石的以笔见长之后,在朱豹卿艺术实践里很艰难地拓展了自己的空间。”

朱豹卿先生晚年搬到钱塘江边的珊瑚沙,我从转塘象山校区下班经过,可以到他家聊一小时再回家。朱先生和师母感情很好,两人都为对方考虑得很多。因为朱豹卿先生年龄比妻子程丽华大,他一直担心自己走后妻子该怎么办。没想到后来师母先生了病(从有症状到离开大概也就是半年时间),两老开始考虑后事,先生还用篆书写了自己与夫人的墓碑,让我选哪一张写得好。我在老人面前嘻哈惯了,也没有当一回事。师母也偷偷跟我聊,假如自己先走,原来厂里有个年轻一点的同事蛮适合朱先生的,可以替她照顾他。师母走后,朱先生好像人被淘空了一样,看的佛学著作增多,间或读一些小说。除了看书写字,没有心思画画,一年也画不了几张画,有时一张画,画一半挂着看,看久了加几笔,不是想象的大写意一挥而就。倒是一次西湖美术馆看徐生翁展回来,我像命题作文一样,哄豹翁重画一遍一张徐生翁的画,就是那张《拟徐生翁笔意》。后来他对我说,那是这年最满意的三张画之一。

师母程丽华在世的时候,在王林海等学生的说服下,极力支持朱豹卿先生出一本画册,于是就有了大家可以看到的《豹卿写趣》(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9年)。《豹卿写趣》实际是一本自选集,作品是先生自己挑选的,有着纪念自己从艺的意义。南京艺术学院的张友宪老师看到,建议去掉早中期的作品,留下晚年的作品,会更突显朱豹卿先生艺术的价值。整本画册由我编辑,从释读到校对等方面有很多遗憾。在编辑过程中,也有喜欢朱先生的朋友问我,怎么吃得消做这些事情?我的答案是,优秀的作品应该分享给更多的人,秉着这个时间段没有人来做就试试看和事情总要有人来做的一贯观点,就没有顾上自己的才学浅薄。

朱豹卿先生离开6年了,作品还会陆续出版传播为大家所知,提醒喜欢先生作品的朋友,不要用世俗炒作的方式把先生捧得太高,相信那样会有悖于他朴素、宽厚、纯粹的本意。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副教授)

林中飞鸟23×138cm-2006年-朱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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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17×34cm--朱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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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花68×46cm-2000年-朱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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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69×46cm--朱豹卿

天-香-69×46cm--朱豹卿

高-瞻-197×48cm-朱豹卿

高-瞻-197×48cm-朱豹卿

责任编辑:张月霞

文章来源:《画界》2020年7月第4期


编辑:画界-邢志敏

关键词:朱豹 豹卿 先生 齐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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