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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诗人,一位学者

2023年12月18日 10:18  |  来源:人民政协报 分享到: 

陈贻焮

陈贻焮先生离开我们,享年76岁。

这悼念文章最一般的开头,用在陈先生身上并不合适。其实陈先生早几年就离开了我们,几年内我们听到陈先生的消息只有一个,他脑子已经不清楚,不能工作,不认识人。陈先生的实际生命比他不算太长的享寿还要少些,这正是他的去世让人尤觉伤悼的地方。

当代学人,中寿而弃世者并不鲜见,或未必好学,或未具其才,不足令学界同悲。生未尽其学,学未尽其才——这样的叹惋之词,用在旁人身上不过是文饰碌碌无为的谀辞,而陈先生独受之无愧。他虽留下《唐诗论丛》《杜甫评传》《镜春园论诗杂著》以及《王维诗选》《孟浩然诗选》等著作,但他的学识、他的才华、他的智慧,远未得到发挥,相信这肯定不是我的一己私见。

说来,陈先生于我有座主门生之谊。当年我在广西师大的硕士论文答辩,就是陈先生主持的。论文题为《戴叔伦研究》,由作品考证、生平考证和创作评论三部分构成。前两部分对前辈专家的研究微有订补,后一部分则纯为一得之愚。陈先生对前者褒奖有加,以为年轻后生能下这样的考据功夫,殊属不易;同时他又指出后者相对较弱,没做到家。陈先生的鼓励和指点对我是莫大的鞭策,在以后的学习和研究中,我除了继续致力于文献考证外,始终将提高诗歌艺术鉴赏和批评能力作为努力的方向。只恨根器鲁钝,迄无以仰副先生的期望。

顾惟志学以来,10多年间,侍前辈学者清谈,每每深感自己艺术修养的贫乏。读陈先生的论著,我最倾倒于他那敏锐透彻、直指心源的艺术洞察力,对他把握作家艺术特征的眼光佩服不已。陈先生工于诗词,人所周知,但他书法之妙,知者恐就不多了。我见过几次陈先生的墨迹,有诗卷气,有书卷气,名隽秀逸,最见胸襟的洒落。一次写信,我曾求先生赐一幅墨宝,后得知先生当时已不能书写,深以为憾。

仔细想想,我见陈先生的次数很有限,除了陈先生的著作,我对他本人的了解并不多。但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喜欢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了解很多的,有时仅凭一面之谊,我们就会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陈先生正是这样一个会让人终生难忘的人,随便几句常谈,就让你感觉到他的有趣和魅力。刚到北京时,我曾和同学去拜访过先生一次,他一再叮嘱我们常常去玩。可是我们怎么好意思常去打扰呢?

最后一次见陈先生,已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也许是1996年夏的《文学遗产》优秀论文颁奖仪式吧?只见他容色清减,说话也显得迟缓。他开玩笑地嗔怪我:“你们都不来看我啊。”性情依旧,而神采已不如往昔,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印象中的陈先生,是那么爽朗,那么诙谐,一口带湖南口音的北京话,庄谐杂出,无比风趣。至今我记忆中的陈先生,仍是1984年冬在桂林见到的模样,黑呢短大衣,鸭舌帽,茶镜,清言亹亹,亦庄亦谐。当时的照片还珍藏于影集,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还回旋在耳边,而先生忽已为古人。嗟夫!

人生在世,百年苦短,而陈先生又以中寿奄逝,更令人无比伤悼。然而作为一个人,一位诗人,一位老师,一位学者,陈先生自有永世不磨的业绩在,自有永远值得人们怀念的品格在,他将因此而永生。有些学者人还活着,但精神已然死去;有些学者人已逝世,而精神仍旧鲜活——在送别陈先生之际,瞻望遗容,凝望遗像,我忽然想到这样的话。

陈先生若听到我的心声,必为哂然一笑。


编辑:陈姝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