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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政协委员何香久:书信,有温度的传递

2018年08月08日 15:39 | 作者:司晋丽 | 来源:人民政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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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时光漫漫。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一切都变得愈来愈快。人们享受着快的便捷和解渴,却又追忆着慢的厚度和滋味。以至于每当推开记忆的闸门,总有几处记忆中的风景匆匆闪回。或是街市上曾无处不在的绿色邮筒,或是身着工装、像雨燕一样忙碌矫捷的邮递员,它(他)们传递的书信曾经寄托着多少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和欢欣、忐忑的等待……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2011年,作家木心先生辞世后,他的作品《从前慢》开始在人们中间广为传颂,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这首小诗。现在的电子邮件与那时的邮件,在传送速度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当互联网、手机,甚至箭在弦上的5G技术,以史上前所未有的传输速度将讯息送达世界各个角落,微信“滴滴”的提示音不断闪烁于人们掌心时,传统信件也以惊人的速度淡出人们的生活。

邮筒,神圣而忠诚的朋友

“好多年没看见过邮筒了,现在大街上还有吗?”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一级作家何香久问记者。罢了,他喃喃自语,“有也是极少数了吧。”

在这位有着严重“书信情结”作家的心里,邮筒,是神圣而忠诚的朋友。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在陕北沟壑丛生的黄土高原,《平凡的世界》中年轻主人公们的命运刚刚开始上演。在位于华北平原的河北沧州,与孙少安们年龄相仿的高中毕业生何香久,也已进入了黄骅县文化馆工作,开始从事文学创作。

这个年轻人对文学抱着真淳的热爱,笔耕不辍,在高中时代就开始往全国各大杂志社投稿,有的作品被选用,也常有很不幸被退回来的。何香久还记得,他投递自己那篇后来发表的处女作歌词《七亿人民七亿兵》时的情景。

改革开放之初,我国的邮政公共服务能力水平还很低,大部分乡镇上都没有成立邮政所。何香久将再三修改过的稿子装进信封,贴上邮票,骑着自行车翻越三十里路到县城,只为看到那只亲切的邮筒,小心翼翼地将信投进去。

“刚投进去我脑子里就开始‘过电影’:信封口到底有没有粘牢?万一开了,稿纸掉出来怎么办?我特别后悔刚才没仔细检查,想从邮筒里取出来再投一次。”然而等了半天,也没见拿钥匙的邮递员来,眼看天黑了,他只好推着车子慢慢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等到邮递员送来一封回信。信封上印着“歌词”的字样。“我怕又是退稿,把信紧紧攥在手里,拿起又放下,纠结了好久才鼓足勇气、闭上眼睛慢慢拆开信封。”何香久回忆道

结果是可喜的。信中不仅告知他作品被杂志采用了,还另寄来了一个日记本、一支铅笔和四大本稿纸作为对作者的鼓励。不久,这首歌词由近20位作曲家谱曲,其中一首还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

处女作发表后,坚定了何香久继续在文学路上行走的决心。他陆续向《解放军文艺》等杂志寄去作品。作品被采纳得多了,他也渐渐积累起了经验,对拆信的恐惧也消退了。“如果一看那信封是薄薄的,就肯定不是退稿,是采用通知。”

国家邮政局开展全国8440个空白乡镇邮政局所补建工程,是进入新世纪后的事情了。到2015年,全国范围内第一次实现了每个乡镇至少拥有1个邮政网点的目标。“虽然有些晚,但还是盼来了,城市的生活越来越现代化,农村的‘最后一公里’服务也需要跟上。”何香久早已搬到城市生活,但听到这个消息,脑中涌现的,还是他的自行车轱辘曾在乡间小路上留下那一道道寂寞的辙痕。

“享受书信带给我的温暖”

发黄的信笺、残缺的信封、熟悉的笔迹。一封封攒存了多年的书信,渗透着真挚的深情,有一些见信如面,如今翻读,还每每令何香久沾巾。“这些是可以让我读着取暖的信件,它们给了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直到现在,还有人给我写信,我仍然在享受书信带给我的温暖。”

1980年,何香久调到沧州市《无名文学》杂志编辑部工作。编辑部有十来名编辑,何香久是收信最多的。“我记得一天最多收过120封信,最少的时候也有二三十封。有些是作者来稿,有些是流水账,内容不外乎琐碎的心里话、家务事,总之是把我当知心朋友了,什么都倾诉。”每次出差回来,办公室里总有好几麻袋的来信等着何香久,而他出差归来的第一件事势必也是看信。阅后往往通宵达旦地写回信。他这种来信必复的认真态度常被同事们打趣。

“我和那些信的大多数作者都素未谋面。但那个时代,那种陌生人之间的信任和不带任何功利色彩、却能为他人排忧解难的纯真友谊,现在很难找到了。”何香久感叹。

不久后,何香久考上了心仪已久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到了北京,与亲人、朋友、同学通信也是常态,他又成了班上收信最多的人。一位关系要好的高中同学,由于家庭成分所限,当时没法报考大学。他就给何香久写了几次信,信中说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成为一名大学生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到北京,看看著名的北京大学是什么样子。“我看了他的信很不是滋味,就给他回信说‘这个心愿不难实现,你来找我吧!’”何香久永远记得那一幕。当时他陪这位高中同学在北大校园里转悠,突然起了大风,看到教室的窗玻璃在风中猛烈晃动,他的同学疼惜地跑过去把窗户关上,还弯腰捡了一块砖头挡上。“我突然想到,他信中流露出的对大学的孜孜渴求是那样真切,这也令我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努力学习知识文化。”

随着改革开放的加快推进,从我国沿海到内陆地区,“道路通不通、电话响不响”成为外商投资的前提。家户装电话开始在全社会普遍兴起,成了一种新时尚,电信事业迎来爆发式增长,对邮政通信形成了替代。北大每个宿舍楼都装了电话。1984年,何香久家里也有了电话,亲人间的问候有了更加便捷的方式。

通讯事业发展飞速。很快,何香久有了一部属于自己的“大哥大”,他开始启用这种新的人际沟通方式。1998年,我国在邮电部和电子工业部的基础上组建了信息产业部,并成立国家邮政局。当年年底,我国邮电分营工作完成,邮政和电信开始独立自主经营。

一个时代结束了。现代化的通讯手段是那样方便,令人们新鲜、激动,糊信封、贴邮票、找邮筒和等待回信的慢时光,不知不觉被抛在了身后。

温故岁月里的珍藏

大学毕业后,北京的多家单位都提出好的待遇挽留何香久,但他坚信,要搞文学创作,在基层更接地气。他在家乡的土地上学会了忍受苦厄和体会快乐,在乡亲们的面孔上,他总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亲情。于是,他选择回到了家乡沧州。在这片热土上,他夜以继日地耕耘,成为一名高产的作家。

虽然写信比以前少多了,但何香久从未中断。不同的是,他现在给老师、朋友、同学们写信,多用的是毛笔;他现在写好信,也不用再找邮筒,而是叫快递员上门取信。“经常有人拿用毛笔这事儿取笑我,说我是古代人。”他乐呵呵地对记者说。不过,在他的影响下,一些亲朋好友,也重新开始提笔了。“就在前天,我还收到了一封朋友的来信。”何香久很开心。

现在,全国已基本实现了“乡乡设所、村村通邮”,邮政服务网点正在延伸到每个村庄,让人们更好地享受到更高质量的公共服务。2013年,何香久成为全国政协委员后,他收到对口扶贫村庄的乡亲们的电话和来信,他们高兴地祝贺他,并叮嘱他一定要把真实的农村和农民生活的情况带到全国两会上,为百姓多说话。

几年前,何香久曾接到著名表演艺术家黄宗英打来的一个电话。

“黄老师兴冲冲地说,‘你猜我在干什么呢?我学会电脑了!正在打字呢。’”那时候的黄宗英,已届80高龄。难得的是,她不仅学会了电脑,还将先生以前写给她的厚厚的情书一字一字地敲进电脑里。

“我当时就感念,不管跨越多少岁月,书信对于人们情感的穿透力是永远不变的。所以我对她说,‘黄老师,人们常说,有的人活到一百岁还是女孩子,说的就是您这种人吧!’她听了哈哈大笑。”何香久说。

2013年,何香久换了智能手机,也用上了微信。通过微信,他随时可以了解国际国内的新闻事件,工作上发生的趣事、读到有启发的文章,他也常喜欢在朋友圈转发。

“手机短信、微信都是一种社会进步,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极大便利,这毋庸置疑。但也不能说,现在的微信就一定比过去的书信好。当你拿着一封纸质的信,与捧着手机阅读,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亲人间出门能实时报平安,却无法体验到‘家书抵万金’的无比珍贵了。”何香久说,文字是有热度、有呼吸和心跳的,而写信就是温度的传递。在手机键盘和微信文字里,他很难感受到这种温度。

反而,曾经在编辑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请前来送信的邮递员小坐喝茶、侃片刻大山,那种亲如朋友的感觉,以及在深夜一灯如豆的昏黄中,给陌生人回信开解心结的场景,成为温故岁月里的珍藏,何香久每想起来,总有故人归来之感,虽“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编辑: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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