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的经济新常态是“稳中求进”，新常态下的货币政策应保持稳健，金融业是如此，资本市场亦是如此。我们在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方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下一步要在优化资本市场结构、建成一个完整的资本市场体系，多渠道提高直接融资比重，加强和改进金融监管，以及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防止非理性化投资等方面下功夫。

资本市场是金融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厉以宁作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积极倡导者”，是我国资本市场理论的主要提出者和奠基人，最早提出了股份制改革，并主持起草了证券法和证券投资基金法，为我国经济改革发展和制度创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在政协履职期间，厉以宁多次就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问题建言发声，强调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是中国经济的改革方向，有利于构建完善的现代金融体系，有利于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效率，从而更好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

注册制是股市改革的根本方向

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厉以宁就在不同场合积极倡导进行股份制试点，“厉股份”的别号在中国经济学界、传媒界不胫而走。随着改革的深入，股份制理论成为当时中国最流行的经济思潮之一。

2005年4月初，厉以宁在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召开的调研座谈会上回顾这一段历史时谈到，股票发行制度是资本市场最根本、最基础的制度，在股份制改革实践中，我国创造性地采取了“存量不动、增量先行”的做法，即国有大企业的股份分为两类，一类是非流通股，即“存量不动”；另一类是流通股，即“增量先行”，这样国有大企业终于走上了股份制改革道路。后来为了便于更多的企业包括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企业和民营企业能够上市，又及时制定出台了证券法。1998年证券法通过后，中国股份制的第二次改革就接着展开了。这次改革的主要做法是股权分置，目的是把数额巨大的非流通股变为流通股，并对国有大中型企业实行规范的公司制改革，使企业成为适应市场的法人实体和竞争主体。股权分置改革对恢复资本市场功能，重构现代金融体系，深化国有企业和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具有重要意义，是政府和企业界、证券界、经济学界共同努力的结果。

对于注册制，厉以宁谈到其实在起草证券法时就已经谈论过，但当时由于时机还不够成熟，就暂时放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本市场发展中体制缺陷等问题逐渐显现，市场规模偏小、发展不够规范等问题严重阻碍了资本市场的发展。

2012年7月16日，厉以宁在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组织召开的“上半年宏观经济形势分析座谈会”上讲到，要充分利用资本市场，早日建成完善的资本市场体系，中小企业板、创业板、新三板都要尽快建立或完善。在过去的20多年里，我国的股票发行经历了从审批制到核准制的不同发展阶段。但随着改革深化和市场发展，股票发行核准制的缺陷和不足逐渐突出，现在已经到了实施股票发行注册制改革的时候了。注册制改革的核心在于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是一种更为市场化的股票发行制度，既可以较好地解决发行人与投资者信息不对称所引发的问题，又可以规范监管部门职责边界，避免监管部门的过度干预。

2013年11月底，厉以宁在为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师生解读《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时谈到，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推进股票发行注册制改革，即以发行人信息披露为中心，由监管部门对发行人和中介机构的申请文件进行合规性审核，在充分信息披露的基础上，由投资者自行判断企业价值和风险，自主做出投资决策，这对资本市场而言具有划时代意义，将引发股市格局的重大变化。同时，市场也会变得更加理性、成熟，企业能否上市、融资，将在作出真实信息披露的基础上，由市场中的买方即投资者说了算；在股票发行注册制改革下，市场将更加重视企业实绩和价值投资。

2015年1月18日，厉以宁在新华社《经济参考报》、新华网和《财经国家周刊》共同主办的“第二届中国财经领袖年会暨2014中国财经年度人物推介活动”上发表获奖感言时再次呼吁，上市公司应早日推行注册制，而不再实行审批制，“自从证券法起草就开始讨论资本市场问题，我认为中国资本市场到现在为止应该放手了，不能再像管小孩子一样管起来。”

2016年全国两会结束后，厉以宁在谈参会感想时谈到，还是应尽快实施股票发行注册制，现在的核准制对企业上市的要求比较高，许多优质企业或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很难达到上市要求，因此不少国内优质企业就谋求去境外上市。在美国上市，美国的投资者可以获得这些优质企业高速成长所带来的红利，而国内投资者只能望洋兴叹。而且在美国上市还有一些不可控的风险因素，因此在国内实行注册制可以让更多的优质企业或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在国内融资，融资来的资金可以用来扩大再生产或转型升级，国内的投资者也能享受到这些优秀企业成长和发展所带来的红利，从而促进消费和拉动就业。

2018年11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宣布设立科创板并试点注册制的重大决策。2019年7月22日首批科创板公司上市交易。此后，党中央、国务院决定推进创业板改革并试点注册制，2020年8月24日正式落地。

得知这一消息，厉以宁非常振奋，他不顾身体不适，高兴地跟前来拜访和看望他的师生和企业家说，注册制改革关乎资本市场发展全局，打造一个规范、透明、开放、有活力、有韧性的资本市场，有利于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有利于提高资本市场服务实体经济的效率，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下一程意义重大。

加强资本市场监管

厉以宁认为，资本是带动各类生产要素集聚协同的重要纽带，对促进生产力发展有着重要作用，但它也有其自身的逐利本性和运行规律，容易形成垄断和陷入无序扩张。因此在鼓励资本发展的同时，也应对其加强监管，以鼓励和引导资本规范健康发展，从而为经济高质量发展助力“添翼”。

2006年9月，厉以宁在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召开的“金融改革与发展”座谈会上讲到，近年来我国资本市场取得了一定发展，但仍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如果监管还没有跟上去，一遇到风吹草动，就会出现一人生病全体吃药的状况。所以监管要加强，规范的市场可以增加人气，人气有了，股市才能上去，发企业债券也才好办。

2007年11月下旬，厉以宁在浙江宁波“全国政协暨各省区市政协经济（农业）委员会工作经验总结交流会”上所作的《关于经营理念转变》报告中谈到，就证券市场而言，迄今为止中国的股市基本上是一个封闭的股市，中国企业在国外上市的比重很小，中国人很少去国外买股票，外国企业也很少来中国买股票，这种状况在未来可以探索推进双向开放和改变。要让群众有更多的财产性收入，要对股民进行风险教育，防止股市非理性化的趋势。股市出现动荡时，政府一般不要直接干预，因为股市有其自身的规律，政府只要卡好监管这道关，就行了。

2016年3月10日，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举行第二次全体会议，厉以宁在所作的《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角度看国企改革》发言中谈到，国企混合所有制改革中职工的持股制度，应吸取20世纪90年代某些国有企业实行职工持股，后来逐渐解体、消失的教训，一定要规定严格的职工持股程序，要有严格的限制。

2019年底，厉以宁在家中跟我们几个学生谈到，目前国内各种投资基金看起来很热闹，但作用怎么样、效益怎么样、管理怎么样、风险怎么样？需要相关部门认真梳理和总结研究，从建立、运营到退出机制、投资者保护等都要很好地研究。资本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也是要逐利的、也是要获得利润的，因此要加强对资本的监管，防止资本边界的过度延伸，防止资本靠垄断获取高额利益，从而挤压实体经济的发展愿望和盈利空间，要在社会主义市场和法治框架下，正确认识和把握资本的特点和规律，积极引导资本健康发展，让资本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正向积极作用。

加快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

厉以宁认为，资本的形态有多种多样，资本的构成也有多种多样，当前我国经济发展进入了新时代，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实现经济由大到强的转变，需要加快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

2010年11月，厉以宁在接受深圳特区报的采访时说，如果从宏观的角度来总结资本市场对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所作的贡献，至少有六个方面。一是推动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二是极大地推动了中国企业的转型；三是改变了中国传统的金融体系，使商业银行走向现代化；四是有利于改革投融资体制；五是培养了一批真正懂市场的企业家，以及和资本市场相适应的中介机构；六是给全社会提供了多样化的、可以自主选择的资产，也培养了一批能够抗风险的投资者。虽然中国资本市场建立以来取得的成绩是显著的，但是从总体上看还存在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特别是在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方面还不够。

2011年全国两会期间，厉以宁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说，当前我国资本市场的结构还不尽合理，除公开股票市场外，其他股权市场发展还不充分，企业债券、公司债券市场等发展不够，资产管理市场虽然发展很快，但存在不规范的问题，衍生品市场发展缓慢，尚未起到稳定市场的作用。要充分利用资本市场，包括创业板、中小板、风险投资以及其他私募股权融资等方式，解决一些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企业也可以通过股权转让进行资产重组、并购，促进国企改革、民企转型，从而大力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

2011年11月7日，厉以宁在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召开的“关于针对不同地区制定差别化产业政策”座谈研讨会上提出，要充分利用资本市场，在资本市场上要体现政策取向，鼓励西部地区的公司上市，不一定是上主板，可以是三板或场外交易。12月2日，厉以宁在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2011年度金融沙龙”上谈到，要靠发展多层次的资本市场来解决融资难的问题，多层次的资本市场包括场外市场、柜台交易，扩大企业债券和私募基金的发行规模，都可以在研究探索中规范推进。

2014年12月3日，厉以宁在由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办公室、中国政协杂志社、北京银行共同主办的“加快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主题座谈会上谈到，振兴中国资本市场有两个关键问题：上市公司的质量以及证监会能否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为此，一是要促进企业资产重组，提高上市公司质量，按市场规律重新配置资源；二是投资人能够在信息充分的条件下，自主选择投资对象；三是要有健全的公司治理结构，使得企业管理有序运转高效；四是要有一整套市场营销方式，不断开拓产品市场；五是要有一支优秀的研发团队以创新开路。

2015年4月，厉以宁在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召开的调研座谈会上谈到，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能够为发展现代农业、发展现代保险服务业提供强有力的投融资支持，农业、保险服务业投资需要一个规模大、有深度、多层次的资本市场，需要有多层次的投融资解决方案。10月29日，厉以宁在由北京市人民政府主办的“2015金融街论坛暨第十一届北京国际金融博览会”上发表《金融如何适应新常态》主旨演讲时谈到，我们要适应当前的新常态，必须高度重视农村的改革问题，农村的改革现在主要是土地确权，土地确权以后才有农村的各种新迹象。因为土地确权后就可以抵押贷款，承包地可以抵押，宅基地可以抵押，房子也可以抵押，贷款有钱了以后他就可能变成了拖拉机户、播种机户、小商店主等，这种变化对金融的压力来说是比较大的。资本和金融市场一定要适应新常态，一定要有新的发展思路。

2019年11月，厉以宁在《北京日报》上发表《金融领域新开放需要勇气和耐心》一文谈到，金融开放的核心是进一步市场化，目前中国已经形成了一个多层次、多元化的现代金融市场体系。下一步，中国一定会坚决而有序地加大金融市场的对外开放，一方面更主动地将更多民间资本、地下金融调动起来，另一方面扩大引进外资，让金融业在竞争中性的环境中加速发展。站在历史发展新起点上，金融的改革开放不能拖，更不可止步，要按经济规律办事，进一步解放思想，这需要勇气；但同时，对此也必须有顶层设计，通盘考虑，稳中求进，这也需要耐心。资本市场的建设和完善也是如此。

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中应注意的几个问题

厉以宁谈到，中国的股份制、证券市场是在跟世界其他国家不一样的情况下开展起来的，其他国家都是在市场经济过程中自然形成的，而中国则是在计划体制向市场经济过渡和转轨过程中形成的，所以中国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的成功，展现了从实践突破到认识突破、再到新的实践突破和新的认识突破的过程。它说明，在经济领域里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就能找到改革的正确方向，就能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在资本市场的发展和改革过程中，有几个问题需要给予足够重视。

一是要始终坚持资本市场服务实体经济的根本宗旨，始终坚持市场化、法治化的改革方向，始终坚持对外开放。金融内生于实体经济部门，实体经济部门所拥有的金融权是金融体系的一个基础性构成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也根植于实体经济部门，一旦资本脱离了实体经济，资本泡沫的产生便在所难免，因此要不断提升资本市场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发展和利用资本市场，有助于改变传统以银行间接融资为主的融资方式，逐步变成以直接融资为主的融资方式。在此过程中，也要坚持资本市场的对外开放，因为开放有助于引进市场和竞争机制，有助于催生资源配置的优化过程。特别是要不断完善资本市场的法律体系，健全资本市场和上市公司制度建设，加强信息披露制度建设，进一步疏通和规范资金进入资本市场的渠道，使资本市场在法律的框架下有序有效运行。

二是商业银行应在资本市场发展中扮演主导角色。在国外的证券市场里，大部分国家都是股票占小头、债券占大头，债券市场在资本市场中超过一半。我们在大力发展和规范股票市场的同时，也要注重大力发展和规范债券市场。在此过程中，国内商业银行应占主导地位，如果占不了主导地位，将来国内金融市场放开以后，起主导作用的有可能就成了外资银行，那样的话国内商业银行就会处于被动和不利地位。

三是股票投资者应有风险意识。中国的股票市场是在改革的进程中应时而生，但它毕竟起步不久，股市的规范化、法治化建设还存在不足，股民的风险意识还比较淡薄，个别上市公司存在不按照规定公布信息、误导股民的情况。所以投资者进入股市时，应认准上市公司的质量，要买优质企业的股票，而不要走险棋，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要安于做中长期投资，不要只热衷于短期炒作；要增大心理承受能力，具有风险意识，不能只想着赚大钱，要经得起熊市挫折，经验都是累积起来的。

四是必须高度重视资本市场潜在的风险问题。传统金融风险主要是银行风险，也就是信用风险。而现代金融风险是以资本市场和货币市场为中心，主要是市场交易风险，比如透明度问题、上市公司结构问题、虚拟资本过度增长问题、国际游资冲击问题、风险控制能力问题，还有谣言蛊惑、网络交易冲击、资产证券化带来的风险挑战问题等，都需要加强研究和应对，从而防止意外事件的发生。

五是资本市场要坚持不断改革创新。应从有效推动中国经济发展、构建自主创新经济体系和实现共同富裕的高度去谋划资本市场的发展路径，重点发展股票市场和股权市场，大力发展债券市场，支持区域性股权市场规范发展，适度发展衍生品市场，积极发挥资本市场在并购重组中的主渠道作用，努力把中国资本市场建设成为公正、透明、高效的市场，为生产要素的有效配置作出重要贡献，努力成为更加开放和更具国际竞争力的市场，在国际金融体系中发挥应有作用。

厉以宁说，目前中国的经济新常态是“稳中求进”，新常态下的货币政策应保持稳健，金融业是如此，资本市场亦是如此。我们在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方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下一步要在优化资本市场结构、建成一个完整的资本市场体系，多渠道提高直接融资比重，加强和改进金融监管，以及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防止非理性化投资等方面下功夫。要积极引导资本市场稳中求进，在资本市场改革与发展历程中，做到登高望远、居安思危、勇于变革、勇于创新，勇做新时代改革与发展的推进者。

(作者系全国政协农业和农村委员会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