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仲秋，保定举办2016·词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伊始，为添雅兴，曾以南柯一曲，征求和作。其曰：冀北诗声远，风光入望遥。乾坤保定起层霄。相约九秋来共醉翁操。薄媚歌西子，轻盈舞绿腰。障泥未解玉骢骄。水调谁家更放木兰桡。微上传播，应和踊跃。或曰：“操”字出律。不过觉得，“操”字作琴曲，当名词用，读去声，固然不乏其例，但表鼓琴义，当动词用，应读平声。因此，曾为拙作加一附注，以表达自己的意见。其曰：诗词酬唱，文人雅士之笔墨游戏也。始作俑者每故弄玄虚，莫测高深，应和者亦因难见巧，步步为营，其骚坛之一乐事也。丙申秋八月，予以南柯一阕，为词会首唱。既将词牌化入，又用前人成句，颇有些讨巧者也。一时间，应和者几近四十之众。不意为识者所道破，谓操字作琴曲或鼓琴义时，读去声，出律了。经过查证，知错必改。操用作名词，如《琴操》所载十二曲名，皆读去声，“醉翁操”原为琴曲，亦读去声，首唱以之入词，于律未谐。而用作动词，读平声，表示把持、掌握，如杜甫“舟子废寝食，飘风争所操”及白居易“鳏茕心所念，简牍手自操”，则无误矣。声音之道，平即是平，仄即是仄。未可强词夺理，自以为是。因将用作名词之“醉翁操”，改为歌咏良工之“斧斤操”，并向大兄之不吝赐教深表谢意。丙申白露前四日于濠上之赤豹书屋。

这段话的意思是，拙作以“醉翁操”入词，“操”字当名词用，于律未谐，故改为“斧斤操”，乃操斧斤，表示动作，以协调韵部。以为，经过名改动，名词动用，“操”字的运用应获认可。

但是，微上讨论，仍有不同意见。例如，陶原珂有云：“广州话保留的古音调较全，故有九个调之多。‘操’为阴平，又确实可以有两读，一读55调，一读53调，但是并没有区别语义的作用。”并云：“我感觉施先生可能有点自律太过了。‘争所操’与‘手自操’之‘操’，都是动词义呀。古汉语中多是名词动用时念去声，但施先生的解释却认为‘操’的名词性念去声，动词性念平声。此说就不合古汉语一般规律了。”意即：“操”字有两读，但都属于阴平，而且没有语义区别。并指出，古汉语多是名词动用时念去声。说明，名词非动用，依旧念平声。这是就“操”字的本义及读音所作解释及论断。

那么，拙作以“醉翁操”入词，“操”字的读音及其韵部的归属，应当如何辨别，其出律与未出律，又当如何断定。两种意见，应当细加斟酌。以上所说，大致偏向于读音，至于韵部，“操”字则既属于四豪，又属于二十号。一为平声韵部，一仄声韵部。其韵部之归属，大致都有语义上的区别。就平声韵部看，其韵字之语义皆属于动词一类，诸如手操、瓢操、学操以及哀弦操、彩笔操、版筑操等；而仄声韵部之韵字则属于名词一类，如志操、高操、奇操以及坚贞操、霜雪操、水仙操等。两个韵部，前一个韵部，“操”字的读音为平声，与上文所说相合；后一个韵部，“操”字的读音为仄声，与上文所说未尽相合。至此，其出律或者未出律，暂时仍无法断定。

不过，如将“操”字的读音及其韵部的归属结合一起进行综合考察，对其出律或者未出律问题，似乎并不难分辨。

首先，如将“操”字当名词看，并令其名动化，则须重读，如节操、琴操，皆去声（《说文解字注》），而拙作将其归平韵一部，谓为出律，当无法辩驳。

如“琅然醉翁操，发自玉涧翁”（程俱《送崔闲归庐山》)，“操”字读去声。这是一个方面的考虑。

其次，如从“操”字的读音看，“操”字的音值既在平声的区域以内，其读作平，古今似皆无有异议，如《说文解字》所云，操，把持也，从手喿聲（七刀切），自然不能谓之出律。这是另一方面的考虑。

总而言之，“操”字的读音及归韵以及“醉翁操”入词，其出律与不出律问题，尽管尚未能断然得出结论，但居于以上两个方面的考虑，目前还是以保留现状为宜，先不作任何改动。希望通过南柯唱和，掌握歌词写作的相关知识与技巧，推动学词与词学的开展。不妥之处，有待进一步探研与商榷。

(作者为著名词学家，澳门大学讲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