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社情·民意>画里有话 画里有话

暑期“小候鸟”蹒跚城市路

2017年08月14日 14:29 | 作者:孙庆玲 刘梦妮 | 来源:中国青年报
分享到: 

努力,又无力的父母

“有钱什么都行,没钱什么都不行。” 孙阳阳的父亲孙山仿佛把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看透了一般。

孙山是有过些钱、过过殷实日子的。但5年前做生意赔了,不仅把多年积蓄都搭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这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亲戚一度躲瘟疫般躲着他,他甚至因此憋出一身病来。

这期间,他的大女儿恰巧大学毕业,早早找好了工作补贴家用,这让他觉得“像种了一季的小麦,终于到了丰收的季节”。

他细算了一笔账,供大女儿上完大学至少花了30万元,虽然他大女儿从未上过补习班,从初中到高中因成绩不错,学费、住宿费全免。

但他觉得花再多钱都值得,“那些让孩子去打工的都只看眼前,打不动工了还不得回来种地?上了大学就彻底不用做老农民了”。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向别人嚷:“你家有钱有啥了不起?你家有名牌大学生吗?”村里人笑他:“你家有大学生了,你家还有钱吗?”

孙山曾想过把家里的孩子都培养成大学生,哪个孩子若说不想上学,不是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就是跪在砖上被打一顿,或关禁闭。但如今,他觉得实现这一“宏愿”越发吃力,一是因为“老了,挣不动钱了,把债还完了算不错了”;二是他发现后几个孩子的成绩不够拔尖。

但像孙山这样读过几天书,还能把孩子培养成重点大学学生的农民工并不多。据《2016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农民工中未上过学的占1%,小学文化程度占13.2%,初中文化程度占59.4%,高中文化程度占17%,大专及以上占9.4%。在北京做水果生意的杨树珍,则属于从未上过学的那一拨儿。

杨树珍来自河北农村,20岁便嫁给了同村的男人,不认识字。而两年前决定出来打工,是因为家里外债累累,“外面的钱好挣,有时一天能挣四五百元”,而且男人一个人在外面总归不放心。

至于儿子宋鑫的功课,她不是很懂,只能根据孩子在班级的排名来判断其学习进步与否。只要孩子在看书,杨树珍就高兴,如果是在玩手机,她就忍不住批评上几句,虽然这并非时时管用。“孩子懂事儿,也争气,学习都是自己学,我们都帮不了啥,除了给他钱”。

和村里早早辍学打工的同龄人相比,宋鑫已经算是很“有出息”,但和县城里的学生相比,成绩徘徊在中游的他感觉要吃力得多。上初中,他才接触英语,所以第一次英语考试他才得了30多分。至今英语仍是他的软肋。那些能流畅朗读英语的同学往往来自县城,多才多艺,打扮时尚,到了初中他才知道“原来一双鞋也能卖一两千元”。

将升高二的他,为“把成绩提一提”,今年来北京过暑假时提出想补习下英语。没想到,他的爸妈爽快地答应了。他妈妈说:“今年刚把家里的外债还完,以后赚了钱都供孩子上学。”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上课外补习班,为期一个月,每天一节课,一节课50元,共需1000元,而2016年中国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2363元。同年,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3616元,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倍差2.72。

“输”在起跑线之后

教育部等九部门于去年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社区教育发展的意见》中曾提到,广泛开展各类教育培训,要重点面向城镇化进程中的失地农民和农民工,积极开展职业技能、思想道德、民主法治、生活方式等方面的教育培训,同时重视农村居民的教育培训,开展农村留守儿童、老人和各类残疾人的培训服务等。

但孙山、杨树珍并未曾听过相关培训,或享受过这样的“福利”。像他们这样流动于不同城市,蜗居在城郊村或城中村的农村流动父母,比守在家中的农村父母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和“不可控性”,在教育孩子方面相较更为“简单粗暴”。

“尽管流动儿童、留守儿童遇到的学习困难总是比别的孩子多得多,但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这些孩子终究来自农村,是农村的娃。所以,孩子教育成就上的差距不完全是‘流动’或‘留守’所产生的影响,儿童之间最基本的分界仍然是城乡差异,是原生家庭间社会阶层地位的差异。”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刘精明认为,由于社会经济条件、认知水平、信息获取等方面的局限,农村家庭在子女的教育上相对而言更缺乏“眼界和见识”。

而那些处于弱势的农村家庭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在教育的起跑线上输了一截。在刘精明看来,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至关重要,“如果说高考是一种主要的社会选择方式的话,那么它衡量的就不仅是某个儿童个体,而是对一类人,或者说是对一类家庭选择的结果”。

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我国农民工总量为28171万人,比上年增加424万人,增长1.5%。其中,本地农民工11237万人,外出农民工16934万人。1.6亿多的外出农民工,会产生多少小候鸟?具体数据很难准确得出,但这个群体不容忽视。对这些抱着大学梦、有极强上进动力的“小候鸟”来说,如何向前追赶?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皓建议,首先要搞好基础教育,“基础教育是基础,如果基础教育都搞不好,后面就很难追赶”。

“在越来越稳定的社会,长距离的阶层跨越是比较难的,但近距离或邻近阶层的跨越仍可能频繁产生。”刘精明表示,教育对社会流动的意义,可能并不仅是当下这一代人命运的改变,而是在于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中几代人的境遇、命运的持续性变化,“等二三十年过后,我们的下一代或下几代人的境遇与我们自己这一代相比,或许就会很不一样,所以并不能只看眼前的、暂时的,要从一个长远的社会流动历程来看,看到一点点在变化。”(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孙庆玲 实习生 刘梦妮

(文中孙阳阳、孙山、宋鑫为化名)


编辑:李晨阳

01 02

关键词:孩子 农村 城市 家庭

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