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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种子的答案——雪域高原播种者钟扬的“精神珠峰”

2018年03月26日 07:02 | 作者:陈芳、陈聪、吴振东 | 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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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艰苦环境下生长起来的植物才有韧性,生长得慢,却刚直遒劲。”——他是西藏学科“神话”推动者,但无限拉伸的皮筋竟也有它的极限

“我开始感受到身体内密密流淌的鲜血……”

“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不知为什么,我的右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夹菜的右手只握住了一只筷子,而另一只筷子却掉在了地上。”

2015年5月2日晚,51岁生日这天,一向精神抖擞的钟扬倒下了,在意识模糊的瞬间,世界在周身无止境地旋转,他被紧急送往上海长海医院。

时钟回拨到2001年,雪域高原上的西藏大学。

彼时,钟扬自主来到西藏做植物学科研,却发现西藏大学的植物学专业的“三个没有”:没有教授、老师没有博士学位、申请课题没有基础。

西藏大学的老师们也并不看好钟扬:他一个从上海来的“养尊处优”的教授,就能让西藏大学的科研改头换面?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钟扬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他坚守下来,扎根高原,这一坚守就是整整16年。

在复旦大学,他除了担负着生命科学学院的授课任务之外,作为研究生院院长,还担负着研究生院的管理工作。院办老师说,用“车水马龙”形容钟老师的办公室一点不为过:“从早到晚不停有老师和学生找他,我们只好规定每人限时15分钟。”

就是在这样本身已经很不够用的时间里,钟扬硬是给自己安排出一份24小时的“狂人”日程表:

21:30,从上海飞往成都,住机场附近;第二天清晨6:00飞赴拉萨,直奔野外采样;结束后,17:00至19:45,审阅论文;20:00至22:00,为西藏大学理学院本科生答疑解惑;22:45至凌晨4:00,与青年学者讨论科考和论文;7:00,从西藏大学出发,再次奔赴野外……

要知道,即便是西藏当地人,由于高原缺氧,睡得不深、半夜易醒,往往要睡够八九个小时才有精神能工作,可钟扬却说:“我在这里能睡四个小时,已经很奢侈了……”

他多少年如一日每天坚持工作20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用五分钟解决一顿盒饭,开会间隙抓紧时间打个盹,他“压榨”着自己的生命,用“负重前行”换来了无数个“第一”:

他指导西藏大学申请到历史上第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第一个生态学博士点,帮助西藏大学培养出第一位植物学博士,将西藏大学的生态学科带入了国家“双一流”建设学科行列……

拉琼知道这些成绩背后的艰辛:“过去,我们大家都觉得国家项目对我们来说就是‘神话’,但是钟老师这些年带领我们一步步走近‘神话’,还把‘神话’变成了现实。”

钟扬曾把自己比作裸子植物,像青松翠柏,因为他知道,在艰苦环境下生长起来的植物才有韧性,生长得慢,却刚直遒劲。

钟扬的身体开始发出一次又一次预警。

2015年5月2日夜,上海长海医院诊断结果出来:脑溢血。

抢救后的第三天,钟扬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仍旧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可他满脑子全是工作的事儿。正好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师赵佳媛来看他,他就让她打开电脑,口述写下他对援藏的思考交给党组织。他提出对建设西藏生态安全屏障的建议,认为“建立高端人才队伍极端重要”。

赵佳媛一边记录,眼泪一边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学生们心目中,钟老师就像是一条可以无限拉伸的皮筋,然而他们绝没有想到,这条皮筋竟然也有它的极限!

2015年5月15日下午,术后不到半个月,钟扬奇迹般地重新投入工作,而此时半身不遂的他甚至连午餐盒都无法打开。医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长期的高原生活、过高的工作强度、严重不足的睡眠,使钟扬出现心脏肥大、血管脆弱等种种症状,每分钟心跳只有40多下。

医生对他下了三个禁令:不再喝酒、不坐飞机、缓去西藏。

没想到,才过一年,他不顾医生告诫,再次走上高原路:“我把酒戒了,就是戒不了西藏啊!”

2016年6月,拉琼在西藏大学又见到了钟扬。

拉琼眼前站着的,是一位虚弱的人,在烈日暴晒下,眉头紧锁、吃力喘息、走路缓慢,身上穿的还是29块钱买的那条牛仔裤。

这一次来,还是为了西藏大学生态学学科建设的事情。“西藏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经过这次大病,钟扬会放慢工作的脚步。可是此时此刻人们发现,他不仅没有放慢,反而还“变本加厉”!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教授南蓬懂他:“他希望老天再给他十年,让他把西藏的人才梯队真正带起来。”

“世界上有多少玲珑的花儿,出没于雕梁画栋;唯有那孤傲的藏波罗花,在高山砾石间绽放 ”——化作千万藏波罗花,人们读懂“钟扬精神”的永恒追求

2017年9月29日,最后送别的日子到了。

复旦大学校园里挂着怀念钟扬的横幅:“留下的每一粒种子都会在未来生根发芽。”

银川的遗体告别会会场内外摆满700多个花圈,变成了花的海洋。

生前同事和合作伙伴赶来了,数十所高校的老师赶来了,还有很多中小学生和家长也赶来了,其中很多人只是听过他的一场报告。

“我突然感觉到,我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了。”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杨长江发现,钟院长十几年来为援藏、为科普的太多奉献从不曾宣之于口。

和钟扬教授只有一面之缘的西藏大学财经学院副书记旺宗听到钟扬离去的消息嚎啕大哭:怎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钟扬的老母亲默默饮泣:“他是为国家做事的人,让他去,就让他去……”

老父亲对治丧小组提出了家属唯一的“要求”:“希望在悼词里写上:钟扬是优秀的共产党员!”

最让妻子张晓艳遗憾的,是家里最新的一张“全家福”,已被12年的岁月磨出泛黄的滤镜。

“钟扬追求的始终是人类、是国家、是科学、是教育。他的追求里有无数的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金力说。

“我是一个在红旗下长大、受党教育培养多年的青年科技工作者。在学生时代,我就向往加入中国共产党。今天,我对中国共产党更加坚定不移。我愿为党工作,为革命事业奋斗终生。”

20多年前,钟扬在入党志愿书上写下这样的志愿,这个庄严承诺从此伴随他一生。

20多年来,钟扬半生跋涉,半生凄苦,陪在他身边的,仍旧是背包里的“老三样”,仍旧是那条沾满泥浆的牛仔裤。

为什么,他身上患有多种高原病,每分钟心跳40多下,医生严禁他坐飞机、进藏,可他却越着急、越拼命,饱尝病痛折磨之时,满腔热血奉献边疆,一颗初心仍然滚烫?

钟扬知道,再进藏可能是死路一条,但他戒不掉、放不下、忘不了,因为那是他一颗科学初心的“瘾”!

没有人能劝住他,因为他早已下定决心:“共产党员,就要敢于成为先锋者,也要甘于成为奉献者!”

为什么,他已是863生物和医药技术主题专家组的大专家,他18年前编写的教材至今仍被奉为经典,他的众多科研成果蜚声国际,而他却16年如一日投身雪域高原的苍茫天地、投身基础学科的教学与科普?

钟扬说,这是高山雪莲带给他的启示:当一个物种要拓展其疆域而必须迎接恶劣环境挑战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些先锋者牺牲个体优势,以换取整个群体新的生存和发展!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精神和使命。”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陈家宽说,我们国家从富起来到强起来,需要有一批这样的科学家无私奉献,需要有一批这样的共产党员负重前行。

上世纪90年代初,钟扬与张晓艳分赴美国做访问学者和留学。当时选择回国的人不多,但钟扬夫妇从没纠结过这个问题。回国时,别人带回来的多是国内稀缺的彩电、冰箱等家电,钟扬却自掏腰包带回了搞科研用的电脑、打印机和复印机。

张晓艳回忆说:“我们一起去提货的时候,海关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用自己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给公家买设备?”但这就是钟扬,他头脑里永远想的是,我应该为组织、为国家做些什么。

刚来到西藏大学的时候,钟扬发现西藏大学教师申报国家项目没经验、不敢报、没人报,他二话不说,就拿来老师们的申请书上手修改,还提供申报补助每人2000元,用于支付申报过程中产生的费用。

有人估算,十多年来,钟扬自掏腰包给西藏大学师生的扶持,加起来至少有几十万元。而在他去世后,同事帮他的家人一起整理遗物,发现他的衣物少得可怜,没有羊毛衫,没有羽绒衫,牛仔裤仍是那件磨得不成样子的29元地摊货!

钟扬很喜欢藏波罗花,它越是在环境恶劣的地方,生命力越强。在他培养的首位藏族植物学博士生扎西次仁完成论文时,钟扬唱了一首西藏民歌:

“世界上有多少玲珑的花儿,

出没于雕梁画栋;

唯有那孤傲的藏波罗花,

在高山砾石间绽放……”

“我想带出一批博士生团队,让西藏形成人才培养的造血机制。100年后我肯定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的学生们在,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发现那颗改变我们国家命运的种子。”

钟扬走了,留给妻子张晓艳的,是4位八旬老人和一对正上中学的双胞胎儿子。还是因为对种子的爱,钟扬为双胞胎儿子取名“云杉”和“云实”,一个是裸子植物,一个是被子植物。

张晓艳和老人商量后,做了一个出乎人们意料的决定:把138万元车祸赔偿金全部捐出,发起成立“复旦大学钟扬教授基金”,用于奖励沪藏两地优秀师生。

在张晓艳眼中,设立这个基金,“也是为钟扬完成他最大的心愿……”

编辑: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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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钟扬 雪域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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