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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蓉:写诗是我的家庭手工业

2014年06月06日 13:56 | 来源: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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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慕蓉:其实我要跟您说,草原上的男士们,那个心思好细腻啊,但是我们远远看去好像他们都很不在意。如果要形容草原上的男士,我想把他比喻成一棵树站在那里,可是他所有的心思就像一棵树的树叶在风里动。女孩子也是一样,她可以很细腻地在家里做事情,可是风雪来了,她也会出来帮助牲畜抵抗风雪。所以游牧文明在一般人看来好像比较勇猛,比较狂放,但如果你看到他们如何去保护牲畜,如何在春天抚养那么小的刚刚生下来的小马驹、小羊羔的时候,那种细腻会让你感动。这种感觉,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写出来。

  记者:您用文字和原乡交流,您知道草原的人读到您的文字时的感受和反馈吗?

  席慕蓉:我母亲的故乡在西拉木伦河,在辽代的时候那里是千里松漠,那个漠不是沙漠,是广大的地方。我最初对母亲家乡的印象来自母亲的讲述,母亲年轻时那里还有300里松林,但是到我去的时候,一棵树都没有了。我在一篇关于回家的散文里写,我来得太迟了,我第一次来到母亲的家乡,是向母亲对家乡的梦告别,千里松漠不见了。然而事情没有到此结束,那篇文字被转译成蒙文,在内蒙古赤峰的一个刊物上发表,被从事林业的朋友看到了,他们就到河的源头植树。一直到2007年,他们带我去看他们的造林工程,小小的树木已经慢慢长大。我很感动,原来文学的力量可以是这样的。

  记者:从前那个写诗的席慕蓉让人感觉淡泊而从容;现在关注内蒙古的席慕蓉却总是有一种忧心忡忡的急迫和焦虑。

  席慕蓉:从前那个安安静静写《七里香》的席慕蓉已经回不来了。我第一次回到我的原乡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会变成今天的我。包括我写诗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有人喜欢我的诗,我当时的诗都是写给自己的。我现在的确很焦虑,很着急,我们的草原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只能拿笔写我的焦虑。如果我以前的读者还是留恋几十年前的席慕蓉,那我就同意他依然去读以前的,但我已经不行了,我回不到过去了。你也看到我很热情地希望媒体能替我传播,这个传播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草原,为了内蒙古的草原。我以前写诗,大概不会跑出来跟媒体说拜托拜托,请你宣传我,但是我现在真的拜托大家,我们一起来呼吁保护我们的草原。

  保护草原就是保护地球的肺

  记者:这些年您一直在呼吁保护游牧文明,在很多文章中、访谈中,在很多场合,都看到您在呼吁这件事。

  席慕蓉:大家可能会觉得我一直在重复同一个话题。如果你有去过草原的经验,你会知道草原是茫茫无边无际,什么都没有。其实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原因,是因为几千年、几万年在这里走过的游牧民族,什么都没有毁损。我最近才得到真正正确的解释——草原生态学家刘书润教授告诉我,游牧文明是草原、牧人、牲畜三者合一,在游牧文明没有走过草原之前,草原是没有生产力的,当无数游牧民族带着牲畜走过草原,草原成为有生产力的草原。草原是几百万年前自然形成的,但是离我们最近的这几千年的草原是靠什么呢?就是靠牧人、牲畜跟草原一起组成的生命共同体。

  记者:近些年内蒙古沙漠的面积在逐年扩大,所以现在提出“禁牧”,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席慕蓉:禁牧之后,我们的学者去访问牧民,牧民说禁牧第一年感觉草长得多了,到第三年、第四年,好的牧草却消失了。没有羊来吃它,没有马来吃它,草原自己本身的生命力消失了,长出来很多野草。这是牧民自己观察得出的结果,他们游牧的知识比我们丰富得多。逐水草而居好像有很多很多学问,我无法回答。

  记者:如果不禁牧,又要保护草原,应该怎么做?

  席慕蓉:现在把草原用铁丝网分隔了,而游牧文明是一种群体的、合作的文化,必须要群体的行动。一个单独的草原是没有价值的,草原的价值在于互相之间的联系。假如我这里的草不好了,我搬到你那里去,让这里的草休养生息。我们现在让牧民固定在铁丝网所限制的范围内,你这一家十年都在这一块草地上,草地没得休息。游牧的意思是要动,动的意思不是我们自己要动,是我们要让草地休息。牧民怎么搬,搬到哪里,春天在哪里,秋天在哪里,甚至整个夏天还要搬好几次,就是为了让薄薄几厘米土地上面的牧草可以持续生长。

  记者:您在草原行走了二十多年,您认为真正毁坏草原的原因是什么?

  席慕蓉:现在内蒙古的草原,跟我二十多年以前来内蒙古时看到的草原已经不一样了。比如说,我们认为可以获利很丰厚的煤矿,可是,再获利的煤矿也不过是几十年,而几十年之后,草原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我们的损失就远远大过现在获得的那些利益。我们要发展经济,把牧民集中起来住进楼房,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拿了退休金要做什么?日子应该怎么过?日子应该是一个人觉得有成就、有贡献才叫过日子,不是领退休金,坐在屋子里面才叫做过日子。我希望他们享受这些幸福,但是这些幸福感跟自己祖先的文化应该是连在一起的,而不应该是断裂的。

  记者:现代人总是认为,好像草原已经变成了生活的背景,变成了旅游观光消费的景点,跟我们的生活好像没太多关联。

  席慕蓉:如果把地球比作身体,那么草原就是它的肺,是它的肝。曾经有一家媒体来采访我,把我带到海边拍摄。他们让我站在岸边,问我草原的价值。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愤怒的人。我忽然间听见自己这么讲,你要问我草原的价值,这个问题已经问了我十几年了,我现在请问你,你的肺有什么价值?你的肝脏有什么价值?那位摄影师不知道哪里得罪我了,木在那里。我问他,你觉得哪一只手比较好,是左手有用还是右手有用,哪一只手你不想要?草原和森林占全世界土地的三分之一,如果整个欧亚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能够保持草原目前的状况,那这就是给这个地球最大的贡献。在这里,我说这个话不是因为我是蒙古族,而是作为一个人,以人类的态度来说,我们其实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编辑:罗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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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草原 席慕蓉 内蒙古 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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