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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愚公移山》，艺术品资产化的“炸弹”？

2019年02月21日 16:06 | 来源：艺市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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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新春伊始，2018年艺术品市场备受关注的一件重量级作品——从春拍流标到2018年底被终止交易，徐悲鸿创作的布面油画《愚公移山》——两番遭遇尴尬，至今难见明晰答案，是偶然所致，还是必然结果？

再深挖探究，往下的问题更加惊人，甚至会发现，《愚公移山》扔向中国艺术品交易的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徐悲鸿愚公移山中国嘉德2018年春季拍卖会

于2007年进入机构收藏的《愚公移山》，到2018年爆出其资产化之两役败北，不禁让业界联想到自2009年中国艺术品拍卖步入亿元时代至今已诞生76件亿元级标的，乃至数百上千件千万元级的艺术品，它们未来的资产化道路将会是何等的道阻且长。

显然，未来的中国艺术品交易势必将缔造更多的高价拍品，而艺术品的资产化、金融化也已是大势所趋；因此，《愚公移山》的成败，绝非一个个案，而有着深远的意义。

潘天寿《无限风光》中国嘉德2018年秋拍

流标的偶然

湖南电广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电广传媒”）于2018年12月14日晚间发布公告称：其子公司湖南省有线电视网络（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湖南有线”）将油画作品《愚公移山》以2.088亿元（含税）出售给湖南广播电视台。价款分两期支付，协议生效后5个工作日内支付首期款1亿元；标的画作交付后5个工作日内，应付清余款1.088亿元。此次出售的标的《愚公移山》，为徐悲鸿于1940年创作，其于2007年在北京翰海以2800万元竞得。

另据公告称：在2018年5月16日的公司第五届董事会第二十七次会议上审议通过的《关于授权经营管理层出售部分艺术品的议案》，其中包含徐悲鸿的油画《愚公移山》。5月21日，电广传媒便与湖南有线签订《资产抵债协议》，约定将《愚公移山》抵偿公司所欠湖南有线债务，故目前该画的所有权人为湖南有线。6月，电广传媒便决定将《愚公移山》出售，并委托由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公开拍卖，约定的最低成交价为1.9亿元。

然而，早在5月24日，中国嘉德在上海举办的2018年春拍预展的首展上，《愚公移山》就以“中国美术史上扛鼎之作”“并有望创中国油画价格世界纪录”的身份高调亮相。在6月18日的中国嘉德2018春拍 “二十世纪艺术夜场”中，1.2亿元起拍的《愚公移山》，竞价到1.89亿元时，再无买家应价，最终因未达保留价而流拍。众多业内人士无不为《愚公移山》的流拍而扼腕叹息，大家也都认为那是艺术市场的偶然性事件。

如拍卖业资深专家刘尚勇分析道：“《愚公移山》的流标，不在于拍品价值的不确定性，而是因为它的估值不符合市场的现实状况，即估值偏高、交易意愿偏低造成的。如果当时的底价较低，说不定反而会卖出比2.088亿元更高的价格。这就是拍卖一直存在的偶然性。”

艺术理论学博士马学东也认为：“拍卖本来就有很强的偶然性，首先跟整体的市场环境很有关系，目前大市场的调整周期还没有过去，像《愚公移山》这样的重量级拍品，不仅是徐悲鸿油画生涯的高峰，也是中华民族救亡史的重要注脚，作为炮火中幸存的画作，展示了徐悲鸿作为现实主义绘画大师在中西绘画融合上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其买家群体本来就非常有限；其次，就油画板块整体的现有行情来看，近2亿元的底价虽然符合作品的基本价值，但在买家的购买欲望不是很强烈的时候，价格层面的冷场往往会让卖家失望。”

傅抱石《蝶恋花》

终止的必然

正当媒体和业界拿着电广传媒发布的2018年三季度报告：1月至9月其公司营业收入为73.45亿元，同比增长25.29%；净利润为亏损1.35亿元，同比下降22.1%。对比分析其在2017年已有4.64亿元的亏损，得出结论：如果连续两年亏损，那么电广传媒将被划为“ST”股；所以它才急着出售《愚公移山》，以免被“披星戴帽”。

12月17日晚间，深交所便向电广传媒发布关注函，要求电广传媒说明出售《愚公移山》这笔交易的必要性，与关联方（即湖南广播电视台）而非独立市场第三方交易的原因，以及出售资产对上市公司的影响。

5天后，电广传媒便再次发布公告称：由于市场过分解读，为从根本上避免曲解与猜测，公司经与湖南广播电视台审慎协商，双方决定终止徐悲鸿名画《愚公移山》的交易，未来公司将根据艺术品市场情况决定该艺术品的持有或退出。

与此同时，电广传媒也在公告中强调：本次拟将《愚公移山》出售给湖南广播电视台，程序合法合规，交易作价客观公允，符合公司和广大股东的根本利益。

“评估机构采用市场法进行评估，根据过往艺术品市场交易情况、业内著名专家对该画价值分析以及历史拍卖情况进行分析判断，评估价格与本次交易作价基本一致。”在公告中电广传媒具体解释道：“北京中企华资产评估有限责任公司对徐悲鸿《愚公移山》布面油画价值进行的评估，于评估基准日2018年11月10日的评估价值为2亿元。而且，拍卖和洽购都是艺术品交易中常见方式。由湖南广播电视台洽购该幅画作而非再次通过公开拍卖方式售出，是因为购买方充分认可该幅画作的市场价值，属于独立商业行为。这次终止交易是为从根本上避免曲解与猜测，也不会对公司经营造成重大影响。”

尽管如此，但公告一经发布，金融界、艺术界和媒体一片哗然；尤其对短时间内产生如此戏剧性的转变，各界猜测纷纷。而在诸多业内人士看来，《愚公移山》的终止交易是必然。

针对诸多质疑之声，艺术市场学者、资深专家龚继遂首先认为：“流拍后不久《愚公移山》便被进行一场关联企业间的转让交易，从资产处置的流程和时机来看，本就明显不妥。因为流标后，标的在公共市场未能形成预期的市场价，但又以高于拍卖公司估价的价格、将其作为资产再次私洽转让，这种基于会计目的的安排很容易授人以柄。”

“其次，从逻辑上讲，即使没有流标，但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资产配置，也应当遵循一般的资产转让规则。这里最重要的是，要拥有以长时间、大体量的市场数据来支持等为前提条件的第三方估值。尤其对于估值极高的高端艺术品，即使有第三方估值，如果所依据的市场数据不完备，也不能形成公允、客观、权威的第三方估值，而为市场所接受。”龚继遂说，“艺术品的转让可在利益关联方的交易中形成，也可以在非利益关联方的交易中形成，艺术品市场比股票市场的监管规则要松散灵活得多。合规的艺术品交易可以完成很多金融功能，比如止损，形成财务收益，免于上市公司的牌照停牌。但这些都要在交易流程的透明性和选择恰当交易时机、确定合宜交易价格的基础上实行，才可避免市场不必要的质疑。目前被叫停对于公司声誉和交易品的保值而言是一个妥恰的结果。”

高点套现是个案

博雅艺术财富管理机构创始人李乐总结《愚公移山》终止交易的原因则很简单。“因为没有办法确定它的价值。一是很难厘清现有的价值边界和范围，二是很难计算、预期一年以后甚至未来更长时间的价值趋势，这就使得包括《愚公移山》在内的所有艺术品作为资产在财务角度都是很难确认具体的价值。”他说，“电广传媒换了个更容易、更明确估值的标的来止损救市，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2018年12月24日晚电广传媒发布《关于挂牌转让子公司股权的进展公告》称：迪马股份全资子公司武汉东原励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通过公开竞拍，获得电广传媒子公司湖南圣特罗佩企业管理有限责任公司70%股权，交易总金额为10.5亿元。借此，电广传媒和迪马股份有志携手进入大文旅产业，探索发展新模式。另据电广传媒在2018年8月8日发布的《关于挂牌转让湖南圣特罗佩企业管理有限责任公司部分股权的公告》称，圣特罗佩是公司为开展资产营运和土地合作开发新设立的全资子公司，公司全资子公司湖南金鹰城置业将其名下原有的5宗土地转让至圣特罗佩，总面积16.58万平方米。

至此，电广传媒转售《愚公移山》一事引起的风波告一段落，但未来其出售艺术品仍将成为常态。

据电广传媒披露，艺术品经营一直是它的主营业务之一。自2006年至今的10多年间，其已累计投资艺术品200多件，累计投资额逾12亿元，所投资艺术品涵盖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吴昌硕、黄宾虹、林风眠、傅抱石、李可染、靳尚谊等中国近现代、当代艺术大师的经典力作。据坊间盛传，其中仅齐白石的作品就有70余件。而至2018年年中，电广传媒的艺术品存货价值为9.13亿元，市场预计估值更是不菲。

刘尚勇表示：“表面上是电广传媒在购买一件件艺术品，但实际上它买的是艺术品增长的趋势。2010年，电广传媒注册成立了北京中艺达晨艺术品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进行专业的艺术品投资管理，正好遇到了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整体上升期。所以总体来看，电广传媒布局艺术品的投资时机是正确的。尽管有《愚公移山》的操作失误，但也有《万山红遍》的成功事例。”

龚继遂在分析电广传媒的艺术品投资时也注意到：2007年，电广传媒在香港佳士得春季拍卖会上以3504万港元购得李可染的《万山红遍》；在2012年6月的北京保利春季拍卖会上，此件《万山红遍》以2.93亿元成交，最终的投资回报率高达7倍。但他表示，《万山红遍》的成功交易是公开的市场行为，顺利实现了高点套现，但个案上的成功并不代表艺术品的资产形式在未来有可重复的交易本质。而这正是中国的艺术品交易在市场调整、理性发展的未来，势必迎来资产化浪潮后又如何才能保持进一步繁荣过程中亟待解决的大事。

资产化将成大趋势

2019年1月6日，在保利厦门举办的2018秋季艺术品拍卖中，一件清乾隆外粉青釉浮雕芭蕉叶镂空缠枝花卉纹内青花六方套瓶最终以1.495亿元成交。至此，自2009年中国的文物艺术品拍卖迈入“亿元时代”，共计诞生了76件超亿元成交的拍品，而千万元级的艺术品则是数百上千件。

“此中尤其是5000万元以上及亿元级的艺术品，都是大型机构在收藏。但目前操作艺术品资产化的人，都没有想明白大机构和大藏家花那么多钱买艺术品到底要干吗。”刘尚勇认为，“普通人购买艺术品是为了保值增值，如果大机构和大藏家也是为了这个，那以他们的实力可以有很多其他更好的选择。因为有很多资产的保值增值功能要比艺术品强很多，而且更具确定性、可计算性、可预期性。其实，他们要解决的是让一部分资金沉淀，即经济学中的‘沉默的资本’。但他们把艺术品作为终极财富来收藏，不在于一定要赚钱，而是有一天能兑现，甚至可以永远不兑现。因为只要是优质资产，时间越往后越经典、越稀有越珍贵；而且随着人类财富的增加，艺术品肯定是在增值的，这是艺术品交易的铁律。所以，大机构和大藏家在未来购买高价艺术品是必然，而且趋头会愈加强劲；已经产生的高价艺术品很快也将迎来新一轮的转手，资产化将成为一大趋势，毕竟中国的艺术品拍卖业已发展了20多年。”

不过在刘尚勇看来，目前的中国艺术品交易还没有迎来大规模的实力机构入场。而近四五年来，国内陆续出现的企业美术馆或者艺术空间，让策展人、艺术鉴赏家林松感觉到：国内的艺术品交易刚开始迎来资本的入场。

“现在的电广传媒、新疆广汇、上海宝龙、苏宁，以及刘益谦的龙美术馆、陈东升的泰康美术馆都是‘样板房’，在向机构和企业示范艺术品如何收藏和结果时，效果也很明显。而且在2018年秋拍中以2.875亿元斩获潘天寿《无限风光》的买家便是来自互联网领域的大咖，另有以1.926亿元成交的“安思远藏善本碑帖十一种”，以1.334亿元成交的傅抱石《蝶恋花》，以6785万元成交的清钱维城《富春秋色图》，都是有实力的新买家。”林松认为，未来会有大规模的资本进入艺术品市场，从而促成艺术品资产化和金融化的发展。

目前中国艺术品的交易态势，让林松不由得想起美国20世纪60年代发生的市场变革。

“美国在二战以后挣了全世界的钱，到了20世纪50年代，相当于开始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当时说的规模是20万亿美元。那如何来进行财务规划、投资分配，文物艺术品便成为一个很重要的领域。由此形成的市场倒逼美国政府出台了许多规范艺术品交易、减免税收等相关政策和法案，完善了系统制度的建设。”林松认为，“从现在国内的抵扣税点单在慈善教育上有12%，与美国和欧洲的50%，两个数据间的差距不仅从侧面反映出中国的艺术品交易与国际市场间的差距，而且也说明国内目前还没有大规模的机构进入艺术品交易。但根据历史的经验来看，市场倒逼引起的制度配套和市场变革，在国内已经悄然开始，个税从2019年1月的改革便是最明显的信号。”

收藏周期的变革

透过电广传媒的《愚公移山》风波，业界发现其大多数艺术品的收藏储备期均在5年以上，而像《愚公移山》一样的典藏级艺术品则在10年以上。这让龚继遂看到了国内艺术品收藏交易的些许可喜变化。

“作为投资保值的资产载体，艺术品的境遇目前在中国已经有了巨大改观。有越来越多的品牌企业、规模企业参与购置高价艺术品，但作为刚入市的新买家，它们大多是为品牌建设、提高美誉度、塑造文化形象和承担社会责任，并有长期持有的意愿。”龚继遂认为，“这条道路无论是对中国的艺术品交易还是机构收藏，会越走越宽、越走越好；而且参与其中的大型企业越来越多，更会促进市场的向好转变和艺术品资产功能的转变。”

但龚继遂也强调，艺术品只能作为与实体资产相互配备的企业资产存在，而不能作为主导性资产。“因为艺术品的价值增长，是以时间换价格空间的过程；尤其是高端艺术品，它更不能像一般艺术品一样，没几年就易主。由于它的市场要有稀缺性、新鲜性，所以往往会是一代人的持有期，也就是二三十年甚至更长。”龚继遂如此分析。

正因为越是高价位的顶级艺术品，收藏周期越长，所以换手的时机就显得十分重要。马学东说：“作为一家收藏机构的镇馆之宝，顶级艺术品往往是随着美术史的重新定位，收藏机构的布局调整，新一代财富人士和收藏机构的重新出现，才会出现合适的转手时机，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毕竟它的购置成本已经很高，要想短时间内再次变现而不亏损的难度很大。如今涌现国内拍场的大买家多为‘60后’‘70后’，‘80后’甚至‘90后’算是新生代买家，前者很快将面临一个收藏周期的结束，所以未来国内市场将引来新一波的藏品换手高峰，再加上机构收藏越来越多的介入，艺术品资产化趋势必将掀起大潮。”

而在艺术品资产化即将迎来大潮之前，李乐认为，国内市场必定会有一个不断试错、积累经验的过程。“从艺术品基金、信托，到文交所，再到财富管理等。虽然国家还未多在此领域有所尝试，但民间早已有许多机构和个人在砥砺前行。尽管很多都失败了，但做总比不做强。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民营资本进入艺术品资产化领域。”

“如今我们对艺术品资产和艺术品金融存在很深的误解，在没有从理论到实践获得充分检验、大量实操的基础上便把它直接拿来当作一般的金融工具使用；以至于通过《愚公移山》的流标和终止交易的事件让人联想到其他亿元级艺术品的前景，更会让人觉得艺术品资产化和金融化的前途很渺茫。”但总结过往经验，刘尚勇发现，艺术品实现资产化是其通向金融化的一个门槛。“如果不资产化，也就没有办法金融化。资产化和金融化其实最终是财富概念。这几个概念虽然相互关联，但含义不一样，如果把它们的含义混淆了，那最终的结果就是操作失误，乃至项目失败。”

另需一提的是，作为国内最早布局艺术品投资的先行企业，湖南广电曾在2011年5月22日的中国嘉德春拍夜场“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中，作为3093号买家将8800万元起拍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最后加价至3.7亿元落槌。加上15%的拍卖佣金，当时《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的最终成交价为4.255亿元，这也创造了当年中国近现代书画的新纪录。然而直至一年多以后的2012年9月，《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的卖家刘益谦公开表示并未收到一分钱回款。主要原因是，作为齐白石祝贺蒋介石六十大寿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有可能是赝品。

此事件曾给艺术市场带来的震动远比此次《愚公移山》事件要大很多。更为关键的是，坊间盛传，迄今为止业界也未听到任何关于上述事件最终如何处理的结果。

对此，龚继遂认为，一件艺术品从低价格起拍到最终飙升至令业界完全意想不到的创纪录高价，很有可能是作市者为提高其所投资艺术品门类整体价格的手段—4.255亿元就是为了撑起齐白石书画作品的整体行情而出手惊人的。所以，无论是它的成交还是再次转手，都会迎来各方质疑。以往中国艺术品市场中诞生的那些超高价艺术品可能将面临或与《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一样、或与《愚公移山》一样的尴尬境地。

因为高价尤其是亿元级艺术品的交割和转让，往往是非常困难的，更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除了要在财务审批和现金支付等诸多流程中要满足很多要求、符合很多规则之外，更需要达成市场共识，而这正是未来中国艺术品市场繁荣发展的又一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