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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寻找每个人内在的暴力动因

2015年05月18日 13:42 | 来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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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樟柯:当时我们县城里面开了很多歌厅,歌厅里的女孩,我记得最多的就是东北女孩跟四川女孩,这是歌厅小姐里面两种比例比较高的女孩。在县城里面有很多关于她们的故事,比如有家庭决裂的,男的爱上一个小姐,结婚了,又离婚了,有很多这样的故事。所以我很关注这样的一些人物,于是在剧本里就写了这么一个人物。

  程青松:《小武》中细致地描写了小武所遭遇的三重打击:被朋友抛弃,爱情的落空,回到家里又被老父亲赶走。其实冲突还是很强的,但你在人物关系的处理上对冲突的处理都很谨慎。

  贾樟柯:因为小武是一个恒定的人,他是一个跟不上变化的,看起来要被这个变化淘汰的一个人。但是对我来说,我还是把它处理得相对来无影去无踪。比如女主角,这个女人进入他的生活,然后又很快地离开他,他无法把握自己的爱情,实际上他已经无法把握自己的生活,无法在这个变化里游刃有余。还有他的一个朋友,后来不怎么玩了,他停下车骂对方,问对方为什么不理他,对方说没有不理他,只是兄弟太多了,给忘记了。但是你想,他那么在意,他也会感受,他也会反省自己。

  程青松:这样的处理很精妙,观众在看的时候注意力会集中在冲突背后,小武与现实遭遇的困境,而不至于被简单的冲突给带跑了。我记得这个电影拍完了之后,去参加了柏林电影节。

  贾樟柯:对。1998年参加的。1997年底知道会入围。

  程青松:《小武》去柏林之前在北京放映的时候,当时大家看了之后得到的反馈,你还有记忆吗?

  贾樟柯:不太记得了。在洗印厂的时候,有一个人让我很难忘,他拍着我,问我干吗?我说我拍了一个长片,在做后期。他说怎么样?我当时当然很苦恼,因为制作上有很多问题,我说一排弄得不太好,乱七八糟的。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拍一次就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导演的。当时把我气坏了,真的是这样。我真正意识到人们喜欢这个电影是从柏林电影节开始的。

  程青松:在柏林电影节上的情况是怎样的?

  贾樟柯:当时是在柏林电影节的青年论坛上放的,那是在一个很古老。很大的剧场里面。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个时候没有功利心,也不琢磨要赚钱,也不琢磨要获奖,就是有一种快感,我把我真实的生活拍下来,就放出来了。我记得放完有问答,我们在后面那个入口一直等结束,结束以后灯一亮,主席带着我往下走,上台要做问答。我觉得那是我第一次走得最漫长的一条路,因为两边的人都站起来鼓掌,在这个掌声里面我上了台,我觉得那个时候受到欢迎了,因为没有一种礼貌是需要这个样子的,真的是能看到,很多人冲过来握手什么的。我一下子觉得这个事严肃了。本来我拍电影的时候也不是很“严肃”,这个“严肃”是指我对这个工作还有怀疑,我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做导演,是不是要做电影,因为那个时候电影不景气,这条路不好走。家里的阻力也非常大,我爸爸妈妈那里倒没有什么阻力,主要是我的亲戚里面,因为跟我差不多同龄的,他们都做了很好的生意。

  程青松:亲友希望你有一个稳定的生活,稳定的收入。

  贾樟柯:他们做房地产,做煤矿,做运输,做物流,都很赚钱的。而且关键是他们这些生意,大部分是在我父亲的帮助下开始起步的,他们不懂我在干些什么。所以我有时候也不懂我在干什么,因为我初次成为一个导演,一定有很多自我的怀疑,有很多大量闲散的时间不知道该干吗。要完成第一个作品,有些东西是要等待很长的时间的,并不是每天都在忙,在等那个时间的到来。

  程青松:不像舞台戏剧,看完就有反应,还要等很长的时间,比如上映。

  贾樟柯:比如剪辑就是一个非常孤独的过程,每天背一个包就去新影厂,因为那时候剪16毫米只有新影厂,每天就是来来回回。

  程青松:重复地看那些素材。

  贾樟柯:没有人鼓励你,没有人帮助你,有时候也会怀疑,要不要做这个工作。另一方面就是老家的那些财富故事,谁又怎么样了。其实,实话实说,因为我是从中学就倒卖烟那么过来的,那一部分生活对我还是有吸引力的。我并不是一个从小就有宏大的理想的人,我是因为1989年末才想做这个。我觉得这也反而让我很难背叛自己,因为我不是凭着一个天性,一种懵懂的爱来做一件事情,我是在很成熟的时候选择了电影。所以到今天为止,我觉得我基本没有背叛电影,也跟这个有关。

  程青松:我还记得在北京看的时候,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当时就是觉得那个时期的中国没有这样的电影,那样敏锐地观察社会,那样敏感地去描绘一个人,甚至连县城那样一个场所空间在当时的银幕上也是没有的。我还记得你问过我:“去柏林,你觉得会怎么样?”当时柏林对中国电影的印象仍然还是“第五代”的作品,虽然不知道柏林电影节是什么标准,但是我觉得这个电影作品本身的叙事以及叙事带来的力量,肯定是会得到人们认可,所以我说绝对有戏。

  《小武》应该说是在处女作当中很成功的,你看过一些别的导演的处女作,给你印象深刻的作品有吗?

  贾樟柯:我当时印象比较深的是《冬春的日子》,那个应该算是小帅的处女作,我觉得完成度非常高,这个完成度非常高不是一句客气话,它里面有很打动我的视觉的美感,从他的处女作里可以找到很强的电影绘画性。而这种绘画性是从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面的场景里提炼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冬春的日子》绝对能跟刘晓东的《绘画》相匹配。

  程青松:那个也是写的1989年之后的精神状态。

  贾樟柯:当然那种精神状态我个人也很熟悉,包括我自己也学绘画,可能对我个人来说,就是比较能进入吧。

  程青松:每个导演成功的处女作都有神奇的能量在里面的,正如你前面提到的,刚好拍《小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变化,包括家乡的东西。这一开始,就成为你之后很多影片中的一个主题,一直到今年的《天注定》。变化中的中国,很多东西都涉及了,《站台》可能是回顾回望的多一些。昨天你发的微博提道,有人把你的电影当纪录片看,那肯定是不认真了。但是确实在你的创作过程当中,你是一个对变化中的中国有意识的观察者。

编辑:罗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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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电影 贾樟柯 程青松 天注定 戛纳电影节 小武 三峡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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