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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华胜:忆恩师王盛烈

2014年02月18日 15:01 | 作者:赵华胜 | 来源:《画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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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王盛烈老师1957年创作的《八女投江》参加了莫斯科举办的“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取得成功。1962年创作的《八女投江》的姐妹作《海风》,我作为一个附中学生,有幸在课余时间到王盛烈老师的画室观看创作,老师对画面中的每个人物都认真创作了素描写生稿,我甚至还看到了王盛烈老师为了完成《海风》,特请大连长海县全国有名的女民兵连的女民兵来画室做模特,当场写生。王老师平易近人,对我这样的附中小学生没有另眼看待,还边画边与我探讨在画面上每个形象的配置和差别,讲解“为什么要讲构图讲节奏,讲疏密开合,讲主体形象和辅助形象”等等。至今回想起来,我是多么幸运,多么难得。而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我一生创作道路的指引,我那时对王老师所倡导的现实主义创作道理和方法留下了极深印象,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一生。

  1958年,全国掀起了大跃进,毛主席和党中央领导带头参加北京十三陵水库劳动,在全国引起很大震动和号召力。在这个时期,王盛烈老师也与所有文艺家一样,全身心投入到这场大跃进的热潮中。这期间他创作了两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作品:一是长10余米、高2米多的长卷型巨作《军民一心修水库》,表现人民群众工农兵学商一起大搞水利工程,突出表现军民团结一心修水库的劳动场面。画面百余人,人们挑担、推土车、齐打夯等,表现了新时代一派万马奔腾、齐心合力的场面。寓意着人民,只有人民才是社会主义江山的奠基者和打造者,具有强烈的时代感。

  不久,又在这个基础上完成了作品《舍身救民图》,它表现了一位解放军的英雄战士在洪水暴发的浑江上,全力以赴,舍身忘死抢救受洪水淹没的农村村民的事迹。这就是共产主义战士曾国祥同志舍身救民的英雄业绩。这两件作品,我作为中国画系的学生,作为王盛烈老师的弟子,又再次有幸看到了创作的全过程,他那夜以继日的创作激情给我以心灵上的巨大震撼,更是指导我一生创作走向的艺术范例,是接受王老师艺术实践的最后课堂。

  四

  1962年三年困难时期以后到1966年全国“文化大革命”开始这个阶段,全国已经开始了极左路线社会思潮的表现。我1964年毕业前后,已经受到鲁美全院自上而下的极左思潮的影响和打击,不少同学在所谓的“毕业教育”运动中受到批判,形势已越来越严重。当我1965年调离学院而调转去辽宁美术出版社创作室工作以后,学校里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鲁迅美术学院内的创作主力、业务和教学骨干绝大部分受到院内极左势力的打击。

  王盛烈教授时任中国画系主任,他为了继续提高鲁美中国画的创作水平,为中国画坛再创作一批优秀作品,为中国画界及东北地区形成的“关东画派”再做出成绩,他选择了当时在全国已经形成很大影响的青年画家王绪阳、贲庆余、许勇、杜连仁、路坦以及时任系秘书的温崇圣(我上一班的师兄)等人自发地组成鲁美“强力创作研究小组”,目的是团结创作能力强、具有一定创作经验的画家、教师进行创作和教学研究。而这个“强力创作研究小组”,竟被鲁美极左思潮控制下的个别政工干部诬告成王盛烈组织“反党强力小集团”。随即遭到全院的围攻、批判。进而将这批创作力量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分散流放到了其他单位,使他们离开教学岗位。从此,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王盛烈教授,我的恩师一连十年左右不能创作和教学。

  1972年,是“四人帮”统治的最黑暗时期。我在“文革”中被打成“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黑线培养的修正主义苗子”,被整、被斗、被安排去辽宁“南大荒”盘锦“改造思想”,劳动锻炼。后期又与爱人黄巍一起被“插队落户”,户口、人事关系全部转到农村落户。三年半后,上级将我们夫妇分配到鞍山宣传馆当馆员。这时我虽在工作,但我知道我的背后还在有人奉命对我进行秘密审查和监视,我们夫妇虽然从盘锦和海城农村转到鞍山城市工作,可是心里明白,黑幕还罩在我们头上,我还是在不安全不平静的环境中生活和工作。

  这时期,我听说恩师王盛烈教授虽然随学院从青堆子斗批改农村第一线转回沈阳,但斗争没有完,仍没有被“释放”,他还在被分配当泥瓦匠。听到这种情况,一种由衷的不平和思念使我们夫妇夜不能眠,非常想念吕复慧老师和王盛烈恩师。于是,我们夫妇决定冒险从鞍山去沈阳“探亲”,了却思念之苦。

  因为了解到当时王盛烈老师虽有劳动的自由,可是还处于监管之中。为了避免给王盛烈一家人带来“麻烦”,我们夫妇二人选择了夜间,从鞍山乘火车专程去沈阳三好街“六厂”探望老师。“六厂”是鲁美的普通职工宿舍,是一排排用红砖砌成的小平房。

  我们没什么可以给老师带的,我们工资很低,我们只给老师带了5斤黄豆,5斤绿豆,装了两个小布袋,当年只能是这样了。

  晚上九点钟,找到了王老师家,适逢冬季11月份。当走进王老师家们时,一股黑烟从房里传出,老人家在屋里直咳嗽。小屋被烟熏得黑漆漆的,王老师从土炕上下来迎接我们。吕老师忙着在土炕的地炉上给我们烧开水,地炉子不好烧,直冒烟。吕老师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们,我与吕老师像见到母亲一样拥抱着。王老师说:“你们怎么这时候还敢来?”我流着泪说:“王老师,想你和师母啊!……”我呜呜地哭起来。我们坐在土炕上与老师促膝谈心,各自谈着不同的经历,又生怕隔墙有耳,不敢大声哭笑。我们说着悄悄话……,直到半夜12点,我们乘后半夜的火车赶回鞍山。

  五

  1976年,“四人帮”终于倒台了,王盛烈恩师与其他高级知识分子一样得到了平反和解放,我的心情十分振奋。

  当年8月,为了参加全国“双庆展”。我以十分舒畅和充满激情的心态去鞍钢深入生活,收集创作素材。

  我住在第三炼钢厂的职工招待所里,每天吃住在钢厂。这时,我听说王盛烈老师也在鞍钢炼铁厂体验生活。我高兴极了,又有很长时间没见到老师了,我急忙跑到炼铁厂去探望盛烈老师。

  我在炼铁厂工人车间内的一个工人换班休息室里见到了面容消瘦、风尘仆仆、精神振奋的恩师,他头发已经花白了。满手老茧没有退去,还保留着被监管近是十年的劳动改造的痕迹。王老师见到我也十分高兴,他拉着我,双腿盘起来,我们坐在工人换班休息的木板床上。他拿出一瓶“老龙口”白干酒,打开一包没有扒皮的花生,“来!华胜,咱们师生好久没有见面了,咱爷俩干一杯!”他拿来两个工人用的已经掉了瓷边的大茶缸子,往两个茶缸里倒了老白干。二人举起杯,相对一笑,一大口酒喝下肚,王老师只说了一句“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要改变了……”又呷了一口酒,抓起花生,扒了花生外皮,又把花生仁在手中搓了搓,把花生仁放到口中香香地咀嚼着,又一起呷了一口酒,我们相对无言,默默地喝着苦酒、辣酒,也是喜酒,一切都在不言中。我们边喝边回忆过去几年的往事。

  晚上10点了,我们喝得喜形于色,身体有些恍恍忽忽。王老师拿出了最近进厂后写生的十几张钢铁工人的大型头像写生,让我看看,提提意见。他谦虚地说:“我已十年不动笔了,我来这里得些日子,练练笔,恢复一下,手已不听使唤了……”是啊,王老师说得对,画工人形象,是不太熟练,有些笨拙,但每张写生作品,都表现了这位成熟的大艺术家的造型底气和刚直不阿的率直个性,表现了深厚的笔墨功力和老辣的喷薄欲出的强大生命力……

  我后几天一直陪着王老师一起在炼铁厂、炼钢厂现场请工人做模特,写生。王老师带上老花镜认真地在画板上用铁夹子夹注毛边宣纸画着。我与老师一起画,我看着恩师笨拙的体态,深深地探求着,用笔墨纵横地表现着,用刀劈斧砍一样的笔法去塑造着,我流泪了……

编辑: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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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创作 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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