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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姜文在嘲弄社会主流逻辑

2015年03月19日 14:57 | 作者:滕威 | 来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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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之遥》作为“颠覆再现的再现”,和我们整个时代、和今天中国是错位的。我是在这样的意义上理解这部电影,理解姜文。我对他的这种由衷的认可和尊重延续下来了。它不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但是它由于多重错位注定要在资本运作、资本市场上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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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人:滕威,文学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现为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边境之南”:拉丁美洲汉译与中国当代文学(1949-1999)》、《对话戴锦华:〈简爱〉的光影转世》等。

  受访人:戴锦华,现任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专著有《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雾中风景》等。

  没有“第七代”,可能也不会有“第八代”的电影人

  北青报:最近您出版了自己的电影研究的学术自选集《昨日之岛》,印象中这好像是您第一次出版自己的自选集。文集中收录的文章,比如《断桥:子一代的艺术》、《雾中风景:初读第六代》等都是在海内外影响十分广泛的论述。但是这种代际的划分,如果用来描述新世纪以来的中国电影是否仍然有效?我看到一些影评人在谈“第七代”,您觉得“第七代”存在吗?

  戴锦华:我可能会重复我的错误。当年我就否认“第六代”,这种否认包含一种期待—我们的历史不再如此特殊,如此差异,如此充满断裂性的激变。我之所以否认,是因为关于中国电影的代际论述中有着清晰的历史原因。所以,当时我就希望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社会更深地融入到全球化过程当中,电影导演是通过他们的个人风格、用自己的作品来命名自己,而不是通过某个年龄段,甚至是北京电影学院的某一批学生来获得共同命名。现在我还是要重复我的“错误”,可能不会再有一个用代际命名方式来形容一个电影群体。我想说的是,没有“第七代”,可能也不会有“第七代”或者“第八代”的电影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许是一种悲哀,因为我们“第四代”、“第五代”其实是作为“中国电影新浪潮”而形成的,这个命名既是突出他们的代际特征,更是标志了一种新的电影美学革命,一种全新的、群体性的、新人辈出、佳作辈出的年代。现在中国电影工业规模的扩张幅度已经是电影史上前所未有的,每年都有大量的年轻导演和他们的新作出现。但是,我必须说,这些年轻导演没有向我们或者向世界展示出一个完全不同的姿态。其实,如果有代际的话,我希望是那样一种代际:新人辈出、佳作辈出,风格极端多样和丰富。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期待着这样一种中国电影的崛起,而且我更希望这是由年轻一代导演所代表。所以,这是一个矛盾的判断吧。

  姜文完全不能被代际所划定冯小刚接近中国三十年代城市电影

  北青报:您刚提到所谓“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是围绕北京电影学院来进行命名的。但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导演,他既不来自北京电影学院,好像也没有办法被放置在原有的代际描述的格局当中。从《阳光灿烂的日子》一直到今天,他始终是中国当代电影中独特另类的角色。您在很多场合,都一向激赏姜文的作品,那您怎么看姜文在当代中国电影中的独特位置?

  戴锦华:确实,姜文在某种意义上说始终是极端特殊的。如果我们一定要用形容词,大概是用“天才”,或者是“特立独行”去描述他,姜文在当时既存的中国电影体制之外,他其实是一种个人化的创作,最为突出的特征是“作者电影”。特吕弗所倡导的“作者电影”—即以自己的个人风格、以自己的生命际遇,顽强地,固执地直视自己生命深渊式的心理体验,并且试图去展示它、回答它。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中国确实没有另外一个导演可以和他相近。他是完全不能被代际所划定的一个导演。

  另外一个和他完全没有相似性的导演,就是冯小刚。在年龄段上,他也是“第五代”的,但从开始创作的时间看他是“第六代”的,他以商业性、通俗性、都市娱乐性著称,他全盛时期的电影其实更接近中国三十年代的中国城市电影,那样一种谐谑的、通俗的,而且曾经是受到底层人认同的作品。

  北青报:姜文以前给人的印象是电影市场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坚持自己的社会思考和艺术表达。但从《让子弹飞》开始,姜文变得关注票房和市场了。那句很豪放的“站着就把钱赚了”的宣言和挑衅,不仅表明影片大卖,而且还表达出他不妥协的立场。可是接下来的所谓“三部曲”的第二部《一步之遥》预期票房二十亿,但现在只有六亿,差之千里。尽管在2014年的国产片中,六亿的票房不算惨。可是它所遭遇两极分化的评论,恐怕是近年来中国电影当中非常罕见的。我个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这种两极评价当中,我很难清晰地把握到思想与艺术立场差异的逻辑延伸。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这部电影会在今天中国的文化语境当中遭到这样不堪的境遇?

  戴锦华:在姜文的电影序列当中,叫好又叫座的《让子弹飞》是一次例外—毫无疑问,这是所谓业界良心之作,但它已经不具有姜文作品一以贯之的基本特征。在这样的意义上说,《一步之遥》是姜文对他的艺术自我、他的作者电影诉求、标志风格的回归,但是这是再一次的全面失利。到今天为止,我仍然认为这是2014年最重要的中国电影。

  《一步之遥》引发了整个思想界和文化界的介入与关注。而且非常奇特的是:阵容清晰,无保留支持姜文的大致都持有某种社会批判立场,而这种立场又同时具有相对清晰的左翼色彩。整个影片极端尖刻嘲弄的社会逻辑,其实是今天中国与世界的主流逻辑。他毫不留情地嘲弄的种种丑陋猥琐,其实是今天世人所崇尚和奉行或者是自我包装的逻辑。例如说“We make the history”,我们创造历史,我们置身历史之中。比如说,他让妓女花国总统站出来大讲“苟日新,日日新,每天太阳都是新的”。所有这些逻辑其实是今天最主流的、最能媚俗的逻辑。对这部影片高度认同的影评人大都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感到极度的酣畅淋漓,影片诱发他们发自心底的快乐,所以在他们看来这部电影是极端成功的。

编辑:罗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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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电影 姜文 中国 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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