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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有些作家长期不干工作 脱离社会太久

2015年04月15日 14:06 | 作者:罗皓菱 | 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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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初恋写150封情书是真实的,都被烧了

  问:一个人如何成为作家,我听过很多故事,你的版本也很多。我宁愿相信作家小说里无意透露的信息。《万物生长》里有一个细节,秋水给初恋写了150封情书,“我将来万一落魄当个作家,还要仰仗那时打下的底子。从那以后,我才明白,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凑凑、拼拼、贫贫,也就出来了。”

  冯唐:150封情书这件事情是真实的,不过我在之前已经写过一部长篇了。她的信我可都留着,我给人写的情书都被烧了,真是可惜。说不定留着?派个杀手去。

  问:你的写作过程和别人很不一样。很多人都是先写一些短篇在文学期刊发表,你是一来就写长篇,没练笔的过程吗?

  冯唐:长篇也是一种练笔。我长篇看得多,原因也简单,因为我不喜欢英文,但我知道不学好一定有大问题,就开始看英文原著,当时看的都是英国老派作家,简·奥斯汀、海明威的,单词特别少。我最喜欢的作家最后都没得诺贝尔奖,亨利·米勒,杰克·凯鲁亚克都没得。还有,我觉得长篇相对立得住,短篇就两页,很少有作家凭着短篇在文学史上留下地位的。你别看我傻了吧唧,有些事我很鸡贼的。

  问:你当时的悟性,很多70后作家才刚刚意识到。

  冯唐:很少有作家靠短篇,甚至中篇奠定地位的,中篇可能就是阿城。我的写作过程大概就这么几个阶段。最开始是《万物生长》,刚刚出来圈内叫好的特别多,但是好羞辱,那书就是不卖。后来我就想,怎么能又叫好又叫座?我又没写得很老学究很艰深,又不是《管锥编》。

  到了第二本《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我就拉下脸,去站台。我走了大概七八个城市,每个城市都做采访、签售。经常平均来三四个人,上海有四个。经过那一次,就不用刻意找媒体宣传了,那本书卖得挺好,后来《北京,北京》就卖得很好了。

  第二个坎儿出现在后来,工作越来越忙,写作尺度越来越大,国内就难发。实际上《北京,北京》之后还没在国内发过长篇。反而在第二阶段,杂文开始卖得非常好。《活着活着就老了》《三十六大》都卖得特别好。可能也跟大家阅读习惯有关吧,很短,看完就完了。

  第三阶段就是在香港,创了香港出版史的奇迹,从没纯文学卖得这么好的,香港写文章的人都很气愤。后来让国内人气愤的是,我出了诗集,变成中国最畅销的诗集。

  所谓成长过程,一定是内心极度不自信和极度自信交织的

  问:很多人对冯唐的印象都是挺“臭牛X”的,只有四个读者的时候,你对自己有怀疑吗?

  冯唐:所谓这种成长过程,一定是内心极度不自信和极度自信交织的。你极度自信,现实反差太大,人又不笨,就觉得自己是傻子。如果极度不自信,就挺不到今天了。

  问:但是你这种怀疑是对别人的,不是对自己写作上的。

  冯唐:我只是仇恨这个社会(笑)。第一,我特别感激上海的那四个读者,特别是其中一个女生,长得真的好看,穿着打扮也得体,送了这么大一束花,有一个人高,马蹄莲或者是玉兰花。如果来的四个人都鼻涕老长,就没信心了。第二,这跟我大量阅读形成的见识和判断有关。咱是读过好东西的,知道好东西啥样。那时候流行的我知道过去就过去了,事实证明,通过大量阅读经典培养出来的品位和见识是对的。

  问:你对自己的写作有过怀疑吗?

  冯唐:我跟别人说过。两种状态就封笔不写了。一、我开始动笔敲电脑,写出的东西会小于腹稿,这个时候基本不要写了。还有,写的过程中,句子和微小的意象,你拼命想那些细节,如果完全没超乎你的想象,你也别写了。真是老天眷顾,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问:你太顺利了。

  冯唐:是的,祖先保佑,积德行善。

  问:和很多作家聊天,他们在写作上每个阶段还是要突破一定的困境。

  冯唐:那困境是什么呢?开始我以为有,后来发现也没有。在很大程度上,如果真的见识上形成某种突破,你看古今中外不该有那么大的差异,你会有很多想通的地方,相同的东西。过去的鱼玄机和现在的名媛主持人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问:比如说,有些作家会有一种现实焦虑症,他们很想去写当下,但是又很难去把握到当下的人际。

  冯唐:他们长期不干工作,脱离社会太久了。原来的牛×文人,是宰相局级干部,是官吏,苏东坡好歹是太守呢,地级干部。你要接触生活,并不是说很傻×地去采风。你以为在老乡家吃顿饭,就知道老乡是怎么想的?想什么呢。你真的是要生活进去。也就是说你要有工作,其实李敬泽说过很多次,对文艺女青年,别老在家就写出一个长篇,哪怕当编辑记者开个咖啡店,去做点啥。

  很多著名作家,你拿出他的书看语法都是错的

  问:你的文字识别度很高,很多人看一段就知道是不是冯唐写的,你有特别考虑过文风的问题吗?

  冯唐:文字上没太追求,写了几个长篇之后基本文字调性就在那儿了,已经形成自己风格了。一瓶酒搁在瓶子里,十五年,二十年,有可能因为岁月产生变化,不要人为干涉,就让变化自己发生。

  问:现在的中文写作,语言是个很大的问题,很多作家基本没有文体意识。

  冯唐:这可能是五四之后已经存在的问题了。我就不点名了,你看一些所谓成名成家的作家,语法是错的。我可能要求严,只是要求基本语法正确,你才有这种优美很飞起来的东西,主语谓语宾语是不清楚的,很多五六十岁的著名作家,你拿出他的书看看。随便翻出一页,比如说,我吃了饭,然后……你会发现,本来应该加另外一个主语,但他没加,比比皆是。写诗可以,写文章基本语法是要遵守的。

  第二层是对文体的要求,文字本身是一种材质,石头、玉石,本身是有质地和自己的优美的,有人说文字是肉做的,文字是一种东西,但不是肉。文体学家,发扬的是文字作为一种材料之美。其实古代有特别好的传统,英文里有文体学家,你看他们的文章没啥思想,但是文笔太漂亮了,文笔太美了。像清水之美,清水不好喝吗?人家就是深山矿泉水,咱们喝的就是北京自来水。写《金银岛》的史蒂文森,英国人,没写啥事,但文字好看。毛姆,你说他有多深刻的哲学思想?但是想想,你写得出来人家那种文字吗?

  问:你是一开始就有很强的文体意识吗?

  冯唐:背唐诗看《史记》长大的人,多少是有要求的。不是自恋,你拿出《万物生长》,十五年了吧,就像你现在拿出来《围城》、《边城》,不寒碜。第一,材料的样式和挖掘用的料不差,现在拿出古代做的衣服和首饰,不会觉得寒碜,第一就是料好,然后才说思想有多深邃。这是我很早就意识到的。

  张岱很好,沈从文也很好,司马迁尤其好

  问:有的人认为这个时代“写什么”比“怎么写”更重要。

  冯唐:这俩很难排先后,如果你认为写什么更重要,你写论文。

  现在更缺的,是两个东西。一是真实面对一些问题的态度和能力。比如郭美美这个事,特别好的小说题材,第一,为什么这么多作家都没有兴趣?第二敢不敢?兴趣意味着敏感度,敢不敢是勇气问题。这种敢于在现代社会环境下探索人性,是很多小说家没有的。就身边那么点破事,太局限了。

  其次,你有没有这种能力表达好,平实的时候要抓得很准、很简洁、很有效,飞的时候可以很飞。这又是一个手艺问题,这种手艺现在也很缺。转一个角度,我又开始疯狂自恋了,我的好日子可能还能持续五六年,甚至小十年。

  问:70后老被说成夹缝中的一代,觉得你们一直立不起来。你觉得是吗?50、 60后这拨作家,你还会看他们的书吗?

  冯唐:我觉得夹缝的一代是时代烙印吧。一代人肯定会受整个大时代的影响,但影响大小因人而异。说实话我看70代人的作品不多,因为这代人和我同辈,他们的作品出来的时候,我正处在学习、工作都非常忙的状态。我集中阅读的时间大致有两块,一块是小时候,一块是协和八年。我在协和八年的时候,70代还没什么人露出头。50后的作品,我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难看进去了,这也和个人状态有关,我已然是不惑之年,所以多读一些“知天命”的书,我觉得特别赞。张岱很好,沈从文也很好,司马迁尤其好。

  问:这么多文学期刊上发的所谓纯文学,为什么都没人看呢?

  冯唐:写得难看。现在作者都不认真,读者也不认真看。我有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不能写,我就当医生去啊,当不了医生就去当个鞋匠。

  问:对于大部分所谓传统文学作家,生活主要是围着文学转的。

  冯唐:所以很惨,作家除非是市场能养活你。国外没有所谓给你工资的专业作家,是记者、编辑或者是编剧,是读者给你的钱,不是单位给你钱。也有一些人自费出版,也挺好,就像唱KTV一样。古代也没有专业作家,要么是小地主,写首诗,到妓院去唱一唱,这不是挺优美的事儿吗?春风十里不如你,杨柳岸晓风残月,挺好的。

  问:有关“金线”这事儿,你总是被大家调侃,你觉得文学真的有一种绝对的标准吗?是不是还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很多文学大师互相也看不上。

  冯唐:可能很多人对“金线”这个概念产生疑问,是理解错了。还有一部分人,实际上认可这个概念,但反感为什么你来定这个。首先,我没有任何动力和意图来定这个金线。你看现在,我连坏话都决定不说了,我也不写序,也不会说谁过线,但不排斥十年之后做这个事,等我彻底功成名就之后,我很狡猾的(笑)。

  艺术,包括文学应该有一定的水准。你在金线之上可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但起码说,我至少承认你是个作家,是个诗人。而不是说,是个东西就可以称之为文学。这根线,大家定得有高有低,但如果放眼整个历史会发现,这根线的变化,你和我的标准,不会差得很远。

 

编辑:罗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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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冯唐 万物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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